到阜陽六百里:傷心人
小人物個個平凡,一旦傷心,淒厲悲慟更勝大人物,《到阜陽六百里》透過每年上演的新聞事件發展出讓人動容的返鄉悲曲。
要靠「騙人」才能在社會存活,確實是既無奈又悲哀的現實,台灣導演鄧勇星執導的《到阜陽六百里》就用了「大小騙術」譜成了一闕社會哀歌。
騙術有多種,有的主動,有的被動,秦海璐飾演的曹俐先是阜陽老家鄉被男人騙大了肚子,被父親逐出家門後,到深圳工作,開了小成衣廠,又被合夥人倒賬騙了,只好轉進上海,與老鄉謝琴(唐群飾演)合住一間兩坪不到的簡陋小房,並在同鄉狗哥(沈羿銓飾演)的安排下,以最底層的勞力打工維生。
謝琴同樣生活在騙局的人生下,守寡多年的她以幫傭打掃為業,一心一意只想給在美容院工作的女兒幸福,希望她能嫁得好郎君,不料女兒卻偷偷做人情婦去了;謝琴私下有個姘頭,彼此相互取暖,各取所需,卻因曹俐入住,姘頭就趁偷情之便,順便把曹俐的手機和存款也都A走了。謝琴得知情郎真面目的危機處理,堪稱是全片最無情亦最傷情的轉折,良人不良,她早就知道,若真的硬要揭開瘡疤,也許更讓人痛心,她的世故,反而鬱積了更大的悲涼。唐群得能入圍金馬獎最佳女配角,就與她在面對兩場騙局的真相揭曉時,以絕對不激情,卻又絕對心如刀割的深沈表演,來刻畫潛藏內心的無奈震盪。
狗哥更是嘴吧上說得好聽,卻只有一肚子壞水壞主意的小聰明,他願意照顧啞吧九兒,就代表心眼其實不壞,只是看著他從搭計程車不付錢,修車不付錢...等諸多無本生意的行為,就更能明白《到阜陽六百里》的主軸核心就是透過人生中的「大小騙」來詮釋都市底層小人物的浮世繪。
只不過,電影前半部出現的生命騙術,都還只圍繞在小人物的人事件上,受苦受害或者貪圖些蠅頭小利,都只是單人一己遭殃,電影的焦點核心在於「遊子回家」,鄧勇方把回家切割成兩個層次,首先是每逢春節就買不到返鄉車票的遊子心情,其次則是在異鄉打拚失利,想返鄉療傷的遊子心情,前者是思鄉念舊,後者則是失意夢醒,不管動機為何,家成為最後的依靠。於是才有狗哥找來一輛廢巴士,經過改裝修復,靠著曹俐販售廉價車票,利用返鄉機會哄騙了二十八個同鄉,再賺上一票的時髦騙術。
《到阜陽六百里》的騙術基本上騙的都是蠅頭小利,不會讓人傾家蕩產,也不致於讓人跳樓自戕,規模格局並不大,只能算是鬼點子壞心眼的小奸小惡,但也因為都是騙取那些善良老百姓的血汗錢(一張返鄉車票不過260元人民幣),就收入比例來看,也相當於吸血鬼的頸項一咬,但是最嚴重的卻是利用了俗眾急於返鄉的心情,踩著別人的真心與真情,圓自己的發財夢,看似輕描淡寫,卻也還也有著摧折人心的重傷害。
騙術無分大小,都會傷人;傷害亦別輕重之別,成傷就痛,但是《到阜陽六百里》的功力就在於用這些點點滴滴的小奸小惡,織出了人欲社會的萬般模樣,兩位女演員秦海璐和唐群都深諳「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傷情微妙,無需呼天搶地,無需捶首頓足,她們的沈默中都蘊積了更大的悲涼,從她們的的背影與表情中,小人物縱浪大化中,只能隨波逐流的無奈,構成了《到阜陽六百里》最有力的生命素描:傷心,卻無語;大悲,卻無淚。
作者:藍祖蔚
【藍色電影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