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坎城即景:別為我哭泣


人生很短,想做的事,該做的事,千萬別猶疑,但是人的力量有限,全力抗爭也未必能夠改變現狀,一滴清淚,有時也是滿有震撼力的。

「我真不懂,為什麼拍一部電影會是犯罪?」伊朗名導演阿巴斯‧奇亞洛斯塔米日前在坎城影展提出嚴厲指控。「更嚴重的是,這部電影都還沒有拍呢!」


阿巴斯的大動作,目的只在聲援伊朗的同業-賈法潘納希。


他原本是今年坎城影展競賽電影的評審團人選之一,但是今年三月卻遭伊朗當局監禁,理由是他正在籌拍一部電影,故事就以去年傳出的伊朗總統大選醜聞為重點。


2009年6月12日伊朗舉行第10屆總統大選,官方在短短幾個小時內,將4000多萬張選票全部計算完畢,競選連任的總統阿赫馬迪.內賈德(Mahmoud Ahmadinejad)獲得2400萬選票,他的主要競爭對手,前伊朗總理米爾-海珊·穆薩維(Mir-Hossein Mousavi)獲得1300萬票,總票數差了1100萬票,得票率則是62.5%比34%,差距相當明顯,但是,穆薩維不服,認為選舉舞弊(票開得太快是其中的一個理由,),落敗的三位候選人則對選舉委員會提出646項舞弊指控,民怨沸騰,德黑蘭街頭還爆發了十年來最大規模的遊行示威,但在官方強力鎮壓下,死傷嚴重,迫使「憲法監護委員會(Guardian Council)」重新驗票,經隨機抽取10%的投票箱進行重新計票,6月29日宣佈並未發現違規,從而確認總統選舉結果。


但是穆薩維並不服氣,仍然拒絕接受重新計票結果,並重申大選無效、應重新投票的立場,這股情緒依然獲得很多伊朗人認同,曾在1995年以《白氣球》一片,獲得獎勵新導演的「金相機獎(Camera d'Or)」,後來又以《生命的圓圈》奪得2000年威尼斯影展最佳影片金獅獎的潘納希應該就是不認同政府作為的反對人士之一。


今年三月一日在潘納希家中宴客時,遭伊朗便衣警察闖入及逮捕,警察還翻查了他的住家,帶走了一些私人物品和電腦,硬頸的潘納希據說正在絕食抗議。


坎城影展從來不是單純的電影展或市場交易而已,對國際政治形勢一直保持密切關切,潘納希不能出席坎城影展擔任評審,主辦單位特別在開幕典禮上空出一張椅子,上頭擺放著潘納希的名牌,用一張主人缺席的空椅子,表達關切及抗議。


擔任開幕典禮司儀的英國女星克莉斯汀史考特湯瑪士還怕世人不清楚大會的特別安排,刻意強調那張椅子就是潘納西的位子,伊朗政府違反他個人意願,將他拘留在伊國。


同業落難,美國影人很快就有了動作,史蒂芬史匹柏和馬丁史柯西斯都已聯名希望伊朗當局放人,但是似乎伊朗當局態度相當強悍,不但置之不理,還警告潘納希家人,不要隨便對媒體放話,意在言外的威脅,讓人髮指。


阿巴斯‧奇亞洛斯塔米今年有作品《Certified Copy》入圍坎城影展競賽,片中的女主角茱莉葉畢諾許偕同阿巴斯出席新片記者會時,還為藝術家遭受政治迫害的血淋淋現象,澘然落淚,轟動了坎城。


藝術家都懂得用最精練的手法提出最強力的控訴,阿巴斯用了電影人聽了都會動心的最簡單譬喻法來抗議,是啊,不過是想要拍一部電影,何以就成了罪犯?連電影都還沒有拍,何以就下獄成了囚犯?第一個論述是:政治迫害藝術;第二個論述是:只是想,都沒有付諸行動,這樣也算犯罪?伊朗政府不但要限縮人民的行動自由,連思想自由的空間亦要剝奪殆盡嗎?


在國際場合批判自己的國家需要極大勇氣,因為你可能就此回不了國門,只能流浪天涯了;國家機器亦會鋪天蓋地來污蔑或醜化你的行為,但是藝術家最高貴的情操無非就是良心和良知,該說的話都說不出口了,那又何必再去拍電影呢?史匹柏的信,畢諾許的眼淚,阿巴斯的抗議,或許一時還改變不了伊朗情勢,但是人生不是就該先去問:想做的、該做的事,你都做了嗎?

作者:藍祖蔚 【藍色電影夢】

本期焦點-【v.271】 2010/05/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