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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祖蔚鼠年看《藍色情挑》


魔法生命的初臨,是地球上最美,最動人的景觀,不論是動植物,不論是嬰孩或花朵,都應該要得到詩人的祝福與讚歎。然而,生命是無常的,你的喜悅,可能是我的恐懼,因而就有了出人意料的逆轉劇本了。

波蘭大導演奇士勞斯基(Krzysztof Kieslowski )在1993年完成的經典作品《藍色情挑》就用了生命的降臨與掠奪,訴說了一則讓人心碎的故事。


電影開場是女星茱麗葉.畢諾許(Juliette Binoche)飾演的女主角茱莉一家人正快樂駕車出遊,不料汽車漏油,失控撞上了路樹,她的先生和女兒都不治身亡,只剩下她孑然一身,她悲痛得想要自殺,但是求死不能後,卻發現丈夫劈腿,而且對方已經懷孕了,面對遭人遺棄與背叛的多重挫敗人生,她把手背畫向硬石牆面,用撕裂擦磨的肉體疼痛取代內心的苦,然而,她畢竟還是堅強的獨立女人,她另外換了住所,想要重啟人生,偏偏儲藏室裡有老鼠,而且還剛生了一窩小鼠。


雖然奇士勞斯基用了綠色濾鏡拍出了小老鼠還在母親旁邊哺哺待哺的脆弱嬌小模樣,老鼠沒有侵犯茱莉,小老鼠更是潔淨稚嫩,沒有絲毫攻擊能力,但是茱莉和多數女人一樣,看到老鼠就害怕,看到那一窩小鼠,渾身上下更是汗毛直豎,神經緊繃。


她沒有辦法和這一窩老鼠在同個屋簷下,同個房間裡過日子,於是她向朋友借來了一隻悍貓,悄悄地打開儲藏室的門把貓就放了進去。


貓鼠一窩必定會是血肉模糊的大廝殺,毫無抵抗力的小老鼠註定成為悍貓的牙祭,茱莉不敢在門外聆聽房間內的叫喊聲,她碰地一聲跳進了游泳池裡,讓池水隔絕外面的聲音,迴避她間接做了劊子手的殘酷事實。


車禍後,她一度怨天,自己明明沒有犯錯,為何老天卻要毀了她幸福人生,奪走了她鍾愛的小女兒?如今,小老鼠們亦沒有犯錯啊,為何同居的女人卻要搬來一隻兇貓啃噬它們呢?天地不仁,折磨蹂躪她,如今,她不也同樣不仁,殘害了脆弱無助的小老鼠們?人在泳池中的茱莉抬頭靠向池邊的時侯,水從頭頂滴落,觀眾很難分辨那是池水?還是她的眼淚?但是經過這一場貓鼠浩劫,她體會到人生悲劇的發生,往往不是靠著個人意志與祈願就可以扭轉改變的,我們怨著天地不仁,其他弱小生命,不也同樣抗議著人類的諸多不仁嗎?一切只因我們不曾設身處地替對方想,以致於事到臨頭時,只會自怨自艾,渾然不知自己也同樣扮演著他人劊子手的角色。


就在茱莉噙著淚水想著女兒,想著小老鼠的剎那,奇士勞斯基安排了一群小朋友出現在泳池旁,大家像下餃子般撲通撲通往泳池跳了下去,那是生命的喜悅,那是快樂的童年啊,茱莉的女兒如果還在人世,也該當如此快樂地跳水嬉戲吧,青春理應如此美好,只是她的女兒提早畫下了生命句點,一如她對那窩小老鼠比下了休止符一般,兩相對照之下,生機盎然卻又生死無情的電影主題,就有了鮮明的對位效應。


藍色情挑》中的母親住進了老人院,但是最愛看的節目卻是驚險的高空彈跳運動,老病的肉身禁錮了他們的生命動能,但是心嚮往之的自由飛翔意願卻繼續在心頭和夢想中奔馳,人生確實不是盡如人意,珍惜當下,創造可能,也就成了《藍色情挑》中「自由」意念的具體實踐。


所以當茱莉最後完成了「歐洲聯盟之歌」的音樂創作,樂音響起,觀眾再度在往事憶思鏡頭中看見了那幾隻嗷嗷待哺的小老鼠,它們的脆弱象徵著生命的渺小與命運的無情,它們在全部電影中出現的長度不過兩次一共五秒鐘而已,卻建構完成最悲壯的生命之歌,這是偉大心靈才能洞見的生命真相啊!

作者:藍祖蔚

本期焦點-【v.154】 2008/02/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