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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祖蔚鼠年看《甜蜜蜜》


很多人見到老鼠都會驚聲尖叫,然而陳可辛導演卻從老鼠身上看到愛情的萌牙!他選中的不是渾身毛葺葺,又黑黝黝、髒兮兮的普通老鼠,而是活潑可愛的米老鼠。

陳可辛揚名影壇的《甜蜜蜜》中,張曼玉飾演從大陸到香港淘金的女郎李翹,在麥當勞和補習班打工,存不了什麼錢,想要賣鄧麗君的錄音帶,卻也搞得銀行帳戶全都掛零,做生意一敗塗地,感情生涯也好不到那裡去,愛上了老家有未婚妻的窮光蛋黎小軍(黎明飾演),對方卻是個沒心眼的楞頭呆,百般無耐之餘,流落到三溫暖去做按摩女郎,卻因而遇見了渾身刺青繡龍的黑道大哥豹哥(由曾志偉飾演)。


別人看到豹哥身上的刺青大概都心驚膽跳,唯有不識相的張曼玉口氣不遜,完全不把黑道大哥看在眼裡,嘴上愛理不理,指壓的雙手也愛按不按,豹哥才問她要不要賺外快,她立刻就變臉,起身要閃人,擺明了她是「賣藝不賣身」。


李翹和豹哥的感情就在「不打不相識」的這一剎那埋下了種籽,然後,李翹大剌剌地告訴豹哥說:「我什麼都不怕,就怕老鼠。」


對一般人而言,女生怕老鼠,其實是很正常的身心反應,只是一句隨意脫口而出的告白,但是高明的編劇就懂得善用這句話,埋下了豹哥示愛的線索。


李翹和豹哥再見面時,正值她和黎小軍的愛情面臨抉擇的考驗關鍵,心思散亂的她完全無心指壓,卻意外看到豹哥背後的紋身多了一隻米老鼠,顯然,豹哥嫌她不夠「怕」他,所以刻意加紋了一隻老鼠上身,這一下,李翹總該怕他了吧。


真要嚇人,真要馴伏李翹,就該當強調兇暴鼠相,偏偏卻挑中了活潑討喜的米老鼠,示威兼示好的雙重暗示,就在豹哥裸背相向的那一刻,暴露給「只怕老鼠」的李翹明白了。


男人心,有時也像海底針,半天悶不吭聲,默默做盡一切,就等心裡有數的情人心領神會。李翹當然一看就懂,豹哥的癡情傻意其實是不肯撕下面子的大男人身段,畢竟大哥靠著紋身討好小妹的「事蹟」一旦傳揚江湖,難免見笑。然而李翹也是性情中人,她不會刻意扮笑臉討好客人,加上自己正面臨難過情關,眼前有男人藉著老鼠紋身示愛,她也只能冷冷地回應說:「 我現實的,待會多給我點小費就好,討我開心,不用花這麼多功夫的。」


一切都明白,只是嘴上依舊死硬,不肯示弱,老江湖的豹哥只得開門見山問她說:「還要賺外快嗎?」


乾淨俐落,不拖泥帶水,正是《甜蜜蜜》處理人物情節的手法,陳可辛不必再讓觀眾看到李翹的回應,接下來就已經是兩人同床共枕的情節了,黑道大哥悄悄紋了米老鼠上身,就已經是寵愛表態了,再用「賺外快」來求愛,人生正走到山窮水盡處的李翹,其實沒有太多的選擇,但是如果真的拍出了她點頭神情,不管是黯然或欣然,對於前面營釀的黎小軍與李翹戀情,都會形成干擾破壞效應,一切就點到為止吧!


一隻米老鼠,男人一世情,縱然李翹心中最愛的還是黎小軍,但是老鼠恩情卻也讓她銘記在心,後來豹哥落難,李翹不能背叛離棄,只能隨他亡命天涯,人生情義就是如此這般冥冥中有了定數。


用老鼠寫情歌,陳可辛堪稱是前無古人的匠心獨具,鼠年重看《甜蜜蜜》,不能不感歎,陽光底下還是有無數的新鮮事,一切全看你用不用心了。

作者:藍祖蔚

本期焦點-【v.154】 2008/02/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