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祖蔚看《幫幫我愛神》
呼之欲出的肉身,很容易搶走觀眾的目光,因而更加考驗著演員的功力。
看見李康生第二部電影《幫幫我愛神》中出現了尹馨、聶雲和廖慧珍陣容之後,我有小小的欣喜,畢竟台灣電影得開發更多不一樣的演員陣容,才可能帶動更多意外的驚喜;看完尹馨、聶雲和廖慧珍在《幫幫我愛神》片中的演出之後,我則想大聲地拍手,因為他們各自開發了自己的能量與面向。
一切訴諸影像,直接而明白,是李康生在《幫幫我愛神》中採用的視覺美學,除了亮麗奇幻的燈光色彩之外,演員的演技挑戰則是最艱難的挑戰。
難在脫衣,因為那挑戰了「形象」與「尊嚴」;難在意境,因為潛藏的情緒,往往被赤裸的肉身奪走了焦點,尹馨、聶雲和廖慧珍都努力在肉身與面子之外找回演員的尊嚴與價值,他們經歷過的心理調適,其實是一篇篇很值得探究的表演心理學報告。
先談聶雲。他在《幫幫我愛神》中飾演專心廚藝的電視美食節目主持人,這個角色貼合他現今的電視專業,觀眾極易認知,但是李康生給他的性向選擇卻挑戰了他平常的「陽光」形象,詭異與意外之餘,我看到了演員的抉擇。
電影中他和廖慧珍是夫妻,聶雲每天實驗新菜,廖慧珍理所當然是第一位享用者,從蹄膀到鰻魚,一道道凡人很難想像的珍餚名菜就從聶雲的手中端到廖慧珍面前,那是愛?還是才?觀眾很快就找到了答案,相對無言,相敬如「冰」的夫妻關係,暴露了他們的婚姻危機:沒有性,也沒有愛,聶雲寧願把休閒的時間給另一位男性友人,而且兩個人還會不穿褲子打撞球。
用聶雲的同志傾向來解釋他們有食無色,有情無愛的夫妻生活,李康生的用心與用力,觀眾是可以一目了然,聶雲的冷與脫而不露的表演,挑戰了他一貫的電視藝人形象,得失之間相信他自己做過評估,他的選擇與嘗試,則是做為演員的必要心理折磨,他的表現不但呼應了電影的「虛空人生」主題,也恰如其份地示範了演員專業上可以大膽衝刺的表演空間。
再談廖慧珍。她在《幫幫我愛神》中面對的就是食欲充填和愛情空乏的意境表演,每天面對丈夫的美食餵養,她要不胖都難,但是大魚大肉,也能甘之如飴,甚至丈夫偏愛打球,無心理她,她還能靠著吃泡麵打發時光,沈浸食欲的生活態度,在電影中成為她性生活不美滿的逃避與補償方式。電影中,她的聲音曾經迷惑了李康生,但是一旦聲音和本人連上了線,幻滅與逃逸就成為她最悲情的生命符號了。
身材肥胖的人,即使個性陽光開朗,對自己身上的肉,或別人身上的肉都一樣敏感,平常有衣著包裝或遮掩,問題不大,真要寬衣解帶,裸裎相見,難過的無非就是別人的比較目光,需要克服的更是自己的在意心情,廖慧珍用吃來對照自己的身材,然後還要寬衣解帶與鰻魚共浴,用細長滑溜的鰻魚悠遊在她的四肢肉身之間,來象徵他對男性欲求的不足與自慰,戲份上,觀眾看到角色的卑微與低調,其實那又是來自她的坦然與揮灑,不是她明白表演的本質,尊重導演的創意理念,她未必會肯把自己平常想要隱藏的身體暴露在大銀幕上的。
最後則是飾演檳榔西施的尹韾。
青春、胴體與冒險,是檳榔西施背負的傳統形象,年輕漂亮卻又招搖愛炫的軀體,大剌剌地書寫著欲望與交易,尹馨的肉身與姿色對位得鮮明又精準。她的表演其實有不同層次,在生命線的電話桌上的肢體扭曲,是愛神變奏;面對檳榔攤客人的各式需索,時冷忽熱的反應,反而有著洞悉人性的冷靜;斤斤計較著一枚五十元硬幣,則是俗世生活的不願與不能吃虧;跟著李康生去偷車,又把超速拍照轉換成大頭貼的生命消遣,則有著即時享樂的快意氣質;一言不合,就把大麻葉給毀了的潑辣率性,更是恣意青春的必然出口…相對之下,她回到故鄉採檳榔的短短過場戲,沒有刻意素樸,明亮依舊,留住了少女青春的甜美記憶。
至於尹韾和李康生高難度的69式性愛場景,則是娛樂電影的必要「奇觀」,那和貼附在她赤裸雙峰前的兩條衣帶一般,就是能夠吸引觀眾窺伺與好奇的目光。奇觀當然壯觀,如果能有更深層的內涵夾附其中,整體效應就會更鮮明有力,《幫幫我愛神》有突破,也有不足,接著再來談《幫幫我愛神》的奇觀與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