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開荒拓土的移民精神:《夢想之地》
當許多美國人自己都放棄美國精神時,美國精神卻在亞裔身上體現出來,顯得這部電影無比叛逆。如果這部電影今年得獎,它恐怕可以被稱作《阿甘正傳》第二。
在這個美國主流影視環境都在疾呼要重分財產、要種族正義的左派聲浪之中,《夢想之地》竟鶴立雞群的告訴所有人──唯有勞動能贏得榮光,並批判一些只懂拼命賺錢不懂融入當地文化脈絡的亞裔成員,以致於它在主線的溫馨家庭故事之外更顯銳利。當許多美國人自己都放棄美國精神時,美國精神卻在亞裔身上體現出來,顯得這部電影無比叛逆。
《夢想之地》實在是一部令人玩味的電影,如果這部電影今年得獎,它恐怕可以被稱作《阿甘正傳》第二,他們都有一種表面輕鬆,內裡嚴肅的調性,都有一些對當地保守基督精神的展示,也都有夢想與生活相互摩擦的殘酷情節。
最重要的是,都有一個無法跑步的孩子。
《夢想之地》劇照
一對夫妻帶著一雙兒女來到一片荒地的一個貨櫃屋,這是他們在阿肯色州新生活的開始,丈夫深信自己看中了「美國最好的土地」,當地人卻警告他這裡曾經發生過可怕的事。然而他不但不理會這些,連找水都不想找當地有經驗的尋水者,而是「要靠自己的頭腦」,心裡打算著早點與當地認識的狂熱基督教徒保羅一起開拓自己的農場事業,好讓自己不用跟妻子一輩子靠分辨小雞性別的工作過生活;即便就分辨小雞而言,毫無疑問的他是個「快手」可以輕輕鬆鬆的工作,可以輕輕鬆鬆的賺錢,但他還是選擇了毫不熟練而且相當辛苦的農場事業,從零到有,從生產到運送,希望打出自己的一片天。
為何?因為他是舊約聖經裡,那個「擅長抓住東西」的「雅各」。
然而事情當然沒有如他所願,一件又一件的挑戰席捲而來,先是兒子的尿床,後是妻子的抱怨,再來是不期而至的龍捲風,還有千里而來的丈母娘。作為男人,他嘗試拓寬這個家園的未來,作為丈夫,他嘗試照顧妻子的情感,作為父親,他嘗試成為兒子的典範,而作為農場主人,他嘗試守住自己這塊夢想之地。
然而妻子莫妮卡卻仍然想要返回加州,她向他抱怨:「這不是你答應我的生活。」
這是他心中的夢想之地,卻不是妻子心中的應許之地,在他眼中,這裡有遠大前程,然而在妻子眼中,這裡只是窮鄉僻壤,不只採買物資不便,無論是要工作或是去教堂也都要開車,不時還會跳電斷水。
因為經濟問題,這個家庭的父母開始起了爭執,而孩子們也感受的到父母的情緒,他們折起紙飛機,寫上「別吵架」偷偷射向父母爭執所在的客廳。
他們需要幫助,而韓國奶奶來了,她也將帶來幫助,只不過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幫助。
《夢想之地》劇照
韓國奶奶的來到,使這個家庭產生變化,也使心臟不好的大衛感到恐懼,因為這個奶奶「沒有奶奶的樣子」,她不會烤餅乾不會煮飯,只會打牌罵髒話,雖然她仍然疼惜自己的孫子孫女,大衛卻不喜歡她,說她身上「有韓國味」甚至還裝自己的尿給她喝。
而這樣的奶奶還在去教會時,偷偷拿走捐獻箱裡的錢。
電影便著重在這樣的一家如何遭遇各種苦難,試圖融入當地卻格格不入的際遇,而這也是基督教的主旨:如何去定義那些突如其來,沒有道理的苦難。在此意義上,上帝成了一種解釋,一種出路。
媽媽莫妮卡甚至叫孩子大衛晚上向上帝禱告,以祈求上天堂,而大衛則不耐煩的要媽媽自己禱告自己去天堂就好。
從一開始土地被詛咒的傳聞,再到前往教會的情節,以及孩子對天堂的懷疑,還有奶奶看到的黑影,都表明了這是一部與上帝強烈相關的電影。因為未來是如此的不確定,使得人精神上希望有個寄託,然而因為這種信仰若不受考驗,往往帶有許多虛應其事與半信半疑的成份,故更容易淪為形式並更加遠離上帝。電影透過不同成員的眼睛來看對上帝的信仰這件事,既反應了他們的性格,也反應了純粹信仰的艱難。
《夢想之地》劇照
有別於全能的上帝,上帝在人間的化身耶穌基督則是骯髒怪異,如果他再來美國一次,恐怕也會被當做流浪漢,如同片中那個像《阿甘正傳》裡某天就想跑,並跑到滿鬍子的阿甘一樣。農場幫手大叔保羅,每週日不上教堂,而是背著巨大十字架行走,還被小孩吐口水嘲笑為怪人,他並不被雅各所正視,對於他的祈禱或各種宗教行為,辛勤工作的雅各總認為那是怪力亂神、是不科學、是迷信,他覺得他是行為很可笑的怪咖,至此雅各已經相當接近馬克思共產主義的思維,否定神祕體驗,只信理性邏輯,重視勞動成果,打造人間天堂,而片中也說明到美國的韓國人若沒有留在城市而是在鄉間,就不會參加教會。
至於雅各一家一開始前往教會的目的也不是為了認識上帝,而是因為希望在當地認識其他人,讓生活更方便而已。
參加教會的人不見得有信仰,如片中一名跟大衛友好的白人小孩之父親,半夜跑出去鬼混(他還威脅要小孩別跟媽媽講),隱晦的表示作為教徒的他沒在管教會的戒律做好父親的責任(而他竟還可以大言不慚的要主角好好幫忙父親的農場事業)。而不參加教會的人不知如何安置心靈、安置生活的困頓,如片中那些從頭到尾都跟主角一家沒什麼互動的韓國同鄉人們,他們之間的關係到了結尾都只是同事與商業關係。
《夢想之地》劇照
電影發生在雷根時代,雷根是美國精神的燈塔。在雷根時代,美國蓬勃有力,戰勝了蘇聯這個謊言帝國,不像一個又一個共產黨領袖及其徒子徒孫總是允諾各種更好更公平卻造成更多無謂屠殺的世界,然而雷根的農業政策其實表現不好,過度補助農民這件事與雷根政府支持自由市場的政治理念背道而馳也造成了無法收回的惡性貸款以及生產過剩的產品貶值,而這件事也可以說在電影一開始就預告了雅各農場夢的不幸未來。
然而正是這樣的不幸,給予了這一家親情最熾熱的冶煉,也讓家庭成員在苦難中成長,而之中當然以小兒子大衛最為明顯。即便一開始他是最虛弱的,然而隨著在這塊土地上越來越久,作為家中最小也最融不入當地的成員,他逐漸強壯成長,認識了新朋友,到了最後甚至能夠奔跑起來,追上因意外釀下大錯而愧咎自責的奶奶,那是全片最令人動人揪心的時刻。
片名「Minari」水芹在片中透過奶奶的口也道出了其象徵意義,其灑在水邊很易生長,好吃而且營養,既能對腸胃好,也能做外用藥,說明了移民在美國社會吃苦耐勞,什麼都做,以致於能支撐美國的重要地位。
而這也使得這部作品在大打種族與性別為主的電影裡,飄逸出一股別緻的香氣,那是不分種族,不分階級的,根植於土地而且逐漸被遺忘的開拓者精神。在那裡,受苦是常態,歇息是恩典,而所有有形物質終將抵擋不過一場大火,因為天堂不在此岸而在彼岸,救贖不在物質而在靈魂,透過經歷對肉身的折磨與財富的奪取,人才真正看見了真正珍貴的東西。即便電影是第一代韓裔移民的磨合過程,電影卻體現出了百分百的美國精神,而這是現在許多美國人所遺忘的新教徒精神,正體現在這一群不是教徒的家人身上,那不是人-(到)教會-(到)上帝的天主教關係,而是人-(到)土地-(到)上帝的新教關係。
而作為移民社會的美國其中一個不可抹滅的重要移民,正是篤信新教的歐洲移民,他們遠離舊的土地來到新的土地,然而苦難卻沒有在辛苦的「踰越」之後一勞永逸,如同當摩西帶領他的同胞到新的土地上時,同胞因為土地荒涼,紛紛開始思念被奴役時的物質生活,並因此被懲罰流浪曠野四十多年,這一個訴說從「進步」加州跑到「保守」阿肯色州所發生的無關性別與種族的移民故事,是否能打動崇尚進步(就跟片中作為「進步州」的加州一樣)的好萊塢,本身就是一件值得觀察後續結果的事。
《夢想之地》劇照
片尾的大火是突如其來的一場大火,但其實仔細回憶,我們早就見過那場火,在黑暗的洞窟裡,荊棘被那火燃燒而被毀壞,如同人歷經苦難卻不被摧毀的精神。
電影最後,本來不信邪的雅各找來了他鄙視的尋水者,重新給農場找了新水源,這一件事象徵他遠離了馬克思主義者的精神狀態(無論是新教信徒還是馬克思主義信徒都不是取決於他們口中的各種術語而是他們的行為模式與價值觀而定),拾起了他一開始所沒有的謙卑,而這也是許多今日進行激進社會革命的美國人所遺忘的謙卑,他們不再有耐心代代積累,而要一代翻天,試圖抄捷徑並譏笑那些走在大路上的人,但他們卻終將一無所得,一如那些在拜登上台後就被棄若敝屣的黑命貴(他們總是自稱自己代表黑人族群),又或者是那些高喊要拆掉「竹子天花板」的「亞裔」們(他們總是自稱自己代表亞裔族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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