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慄糖果屋》:《牠》魔性女主角貝芙莉回來了!暗黑童話裡失去純真的女人
每個人這輩子一旦讀過暗黑童話,想必此生從此就會癡癡地等著有一天,能有像是《戰慄糖果屋》這樣美學和敘事文學性都在水準之上的精采暗黑童話電影問世。
還記得女中年代,總會有那麼幾個人,煞有介事又默默地私下交流著某種「神秘讀物」(不是A書)。出於好奇心會殺死一隻貓,你忍不住就向他借。但他會挑起眉問:「你確定要看?」並再三確認、狀似好心地給予你警告:「看了以後,會失去童真喔。」還真讓你一度以為那是A書。後來你讀了,瞬間,生命中的某些東西就崩毀了,當下你會悵然地以為自己真的失去童真。──這大抵是我們那年代多數人人生中首次觸碰到暗黑童話的切身血淚過程。
暗黑童話的敘事結構就跟一般的童話差不多,只是結局會超展開、超越幼小心靈該有的想像力與承受能耐。於是,你若聽了,之後不是得花時間、錯愕一陣,就是會想要時空回到還沒讀過之前,並假裝沒有這回事發生。那種讀物有種故意要和正能量世界作對的範兒,身為乖乖牌的學生,瞬間總是無法確定:自己該不該就輕易地接受那樣的世界觀?
電影劇照,暗黑童話的《戰慄糖果屋》
就跟世間所有的童話故事文字讀本一樣,若沒有插圖甚至精美繪頁的話,光明童話或暗黑童話裡的同個角色、同個場景甚或是色調,在讀者的內心都只能留下僵硬的線條或蒼白的色系。會因刻板而失了精采。但每個人這輩子一旦讀過暗黑童話,想必此生從此就會癡癡地等著有一天,能有像是《戰慄糖果屋》這樣美學和敘事文學性都在水準之上的精采暗黑童話電影問世。
這份期待也不是沒有被滿足過,像是2008年的 《血色入侵》(美國版本為《噬血童話》),但它毫無童話感,拍得太成熟,太冷。冷調的瑞典雪國和冷淡卻噬血的孩子吸血鬼很搭,美學是對的,可惜所對應的顆粒與粗糙質地失了華麗的獻祭感。2012年《公主與狩獵者》和2013年的《女巫獵人》都能感覺得到這部好萊塢電影想要打造暗黑童話經典的企圖心(可惜沒有守住整體風格,染進了些雜質);2014年的《白雪公主殺人事件》精神到位了但日片敘事形式講得白了也就少了童話該有的純粹度,同年的《黑魔女:沉睡魔咒》好萊塢終於成功了(此片至今仍是商業性最成功並具有暗黑童話體質的電影)。2015年的《腥紅山莊》和《異色童話集》在美學形式上逼近到高分極致處,可惜前者敘事生硬,後者敘事過於抽象,又失了童話該有的通俗親切度。
反正要成為經典童話本來就不容易。一路以來終於走到了《戰慄糖果屋》。《戰慄糖果屋》簡言之符合一切我對暗黑童話的要求與想像高標,文本、台詞、演員、攝影、象徵、美學視覺...《戰慄糖果屋》有華麗的獻祭氛圍、有經典且反轉的角色刻畫、有順暢懸心的故事鋪陳,也有童話該有的穩定奇幻世界質地,重點是:全片維持住了一份純粹。單只看《戰慄糖果屋》,你會有種「要做到這些好像很容易」的錯覺。但若把上一段裡所有帶有暗黑童話體質的電影片單一列排開,全看一遍,就會秒懂要把《戰慄糖果屋》拍得這麼完美,有多難!
《戰慄糖果屋》全片維持住了一份純粹。電影劇照,弟弟韓賽爾
但真要論及《戰慄糖果屋》的中心思想,卻又不是暗黑童話(登楞),反而較趨近是論述女巫的(女性)電影,更像是盧貝松在1999年與前妻蜜拉喬娃維琪合作拍的《聖女貞德》,說到底就是父權文明歷史習慣妖魔化有能力女性的黑暗人性,如《冰雪奇緣2》的艾莎所說:「魔法不可怕,你只是恐懼,恐懼(魔法而所做出的毀滅行為)才可怕」。女巫存在的正當性一直備受爭議,《戰慄糖果屋》將之提取而出,也終於拆分了兄妹或姊弟在遇到糖果屋以後成為生命共同體的拉鋸問題,《公主與狩獵者》如此、《女巫獵人》如此,《腥紅山莊》亦如是,最後總會搞成觀眾分不清楚主角是男是女?好像誰都不能偏廢、卻又從此失焦的敘事挫敗。但《戰慄糖果屋》很果斷地將弟弟當作姐姐的附屬。附屬之必要性來自於女性長期處於父權社會結構中被所有一切名之為道德的束縛需要被解脫。是的,《戰慄糖果屋》是一部不折不扣的女性電影。
弟弟成了姐姐生命中最有形而具體的「童真」象徵(其實也是服從父權的象徵)。姐姐一直將弟弟帶在身邊,連家要滅了、吃不飽穿不暖了也還不忘將所有東西都分他一半。直到住進糖果屋之後,姐姐漸漸拾起魔女的條件,才發現弟弟是個巨大的阻礙。弟弟是姐姐的童真也是道德枷鎖,枷鎖在,就沈(成)淪(魔)不了。但要成為魔女(女巫),又怎麼了嗎?不行了嗎?從來都是誰在說不行?如果說《聖女貞德》的貞德,和《鬼修女》(2018)裡具有女巫潛質的艾琳修女,她們最終也能選擇釋放自己的能力用來侍奉上帝,那麼當然《冰雪奇緣2》的艾莎和《戰慄糖果屋》的姐姐最終也能選擇運用自己的能力,就只是開發自己,而不是為誰。不為上帝,不為弟弟(以及藏有父權含意的所有代名詞)。
姐姐漸漸拾起魔女的條件,才發現弟弟是個巨大的阻礙。蘇菲亞莉莉絲飾演的姐姐葛麗特
當女孩看懂了黑色童話,是否就從此成為失去純真的女人?我寧願相信《戰慄糖果屋》的結局:弟弟以後是能夠回來找姐姐的。畢竟黑色童話的存在從來不是純粹為了要嚇人,而是為了要顛覆。顛覆那些我們慣常以為是絕對正確的價值體系。所有黑色童話都是這樣玩,玩完了顛覆善惡的認定以後,女巫才有可能被洗白,梅菲瑟就再也不是壞人。不要恐懼失去純真,不要害怕從血腥與泥濘裡去探勘自己,潛能開發這幾個字常常被說得太光明太好聽,但哪次人類的成長不需要通過暗黑荊棘的考驗?《戰慄糖果屋》只是把這過程純化驚悚化了而已。
打從蘇菲亞莉莉絲這個女演員演活了《牠》與《牠:第二章》的魔性女主角貝芙莉,在《這樣不OK》飾演一個超能力要蠢蠢欲動迸發的少女,到了《戰慄糖果屋》又接著成了潛力十足的女巫姐姐... 2020 年2月才剛滿18歲的蘇菲亞莉莉絲,似乎註定就要是人間天使與魔鬼的共同代言人。這位魔女,太讓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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