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燃燒女子的畫像》:走出櫃子前的停步轉身
重溫《燃燒女子的畫像》,還是被感動的一塌糊塗。瑪莉安「選擇」回頭看艾洛伊茲,或許不單只是對情人的思念,也是清楚明白她和艾洛伊茲的關係不見容於社會,因此「選擇」將艾洛伊茲留在記憶深處。
眼神,是這部電影最迷人設計,那些緊緊跟隨或觀察或迷戀或傳遞情感的眼睛。
重溫《燃燒女子的畫像》,還是被感動的一塌糊塗。
(底下會有關鍵劇情,請斟酌閱讀)
瑪莉安憑記憶為艾洛伊茲彈奏一首曲子的其中幾小節。並對即將下嫁米蘭的艾洛伊茲勸說:「妳以後一定有機會聽完整曲,米蘭是音樂之都。」
艾洛伊茲有些酸苦地回說:「那我可等不及了。」
「我的意思是也會有好事。」瑪莉安急忙解釋。
「妳的意思是我偶爾...會得到慰藉。」
《燃燒女子的畫像》結尾,我們看到艾洛伊茲的淚水與她...偶爾的慰藉。話說,結尾畫面很難不讓人聯想起《以你的名字呼喚我》
「我獨處時感受到妳說的自由,卻也感受到妳不在。」
獨處時更能感受到愛?或因為獨處時的寂寞,而更渴求愛情?
不管是前一任畫家的肖像畫或是瑪莉安繪製的第一幅肖畫像,最後都選擇「抹去」艾洛伊茲的臉。沒有臉的存在,或說,不被看見的存在(女性在那個年代只能被動接受安排,無法替自己發聲)。
「那是我嗎?妳那樣看我嗎?」艾洛伊茲。
「不只是我如此。」瑪莉安。
「什麼叫不只是妳?」
「肖像畫有通則、慣用手法、概念...」
「妳是指沒有生命?沒有存在感?」
「存在感只是浮光掠影,缺法真實。」
「並非事事稍縱即逝,有些感受很深刻。這幅畫跟我有距離感,這個我能理解。但跟妳也有,我就覺得悲哀。」
瑪莉安和艾洛伊茲這段對話寫得真好。一,肖像畫通則即是社會對男性或女性抱持的狹隘特定觀點,男人只能如此,女人只能如此,性別只能如此,規則不容許被挑戰與破壞。二,瑪莉安遵循繪畫的通則作畫,也可以解釋為她習慣依照社會賦予的規範行事,不敢走自己的路。三,艾洛伊茲言語中的憤慨,是對無力過上自己人生的感慨、對瑪莉安的失望:以為對方會看到不一樣的自己、也是對自己表現出對瑪莉安的感情與信任,但對方並沒有接收到她的心情。
瑪莉安不管畫技多好都只能用父親的名義參加畫展
「妳也畫裸體模特兒嗎?」艾洛伊茲。
「女的有。」瑪莉安。
「為何男的沒有?」
「因為不被允許。」
「為什麼。」
「因為我是女人。」
「是體統的問題嗎?」
「主要是想阻礙我們女人創作出傑作,對男體構造沒有概念,就碰不了重要題材。」
「那妳怎麼辦?」
「我都偷偷畫,那是被允許的。」
第一次看《燃燒女子的畫像》,只覺得這段對話在講男性對女性的壓迫,這次重看,反而對「偷偷畫是被允許的」這幾個字有著奇妙感覺,甚至開腦洞地想:艾洛伊茲的母親會不會知道女兒喜歡上瑪莉安,只是故意不說破,不說破,就沒事,只要艾洛伊茲最後能夠乖乖去結婚就好。
我好愛這一幕構圖:大小姐下廚做菜、客人幫忙倒酒、女傭刺繡而非做粗活,上下階級的身分倒轉,或換個說法,去除掉階級界線,在那一刻,她們是平等互助的(構圖也在同一個水平面上)。
艾洛伊茲述說奧菲斯的故事,奧斯菲從冥神手中救回妻子尤麗迪絲,唯一條件是走出地底洞穴前,奧菲斯不准回頭看妻子,否則一切又將化為烏有。當奧菲斯和妻子接近地面,就要走出洞口時,奧菲斯害怕失去尤麗迪絲又急著見她,忘記先前的交代,轉身看了深愛的妻子一眼,尤麗迪絲因此再次死去...
女僕蘇菲聽完故事氣得說:「不,他不可能因為怕失去而看她,那不成理由,明明就叫他別回頭。」
「他愛得癡狂,他忍不住。」艾洛伊茲解釋。
「蘇菲講得有道理,他可以忍住,他的理由並不重大。也許是他做了選擇...」瑪莉安。
「什麼選擇?」蘇菲。
「他選擇回憶她,所以才轉身。這並非情人的選擇,而是詩人的。」
艾洛伊茲繼續把故事說完:『她說出最後的道別,幾乎沒傳到他耳中,便重新落入無盡深淵。』艾洛伊茲頓了一下,接著說:「也許是她說了:『轉過來』。」
電影裡,瑪莉安多次想像身穿新娘禮服的艾洛伊茲站在她身後,瑪莉安轉身看愛人,艾洛伊茲隨之消失不見。瑪莉安「選擇」回頭看艾洛伊茲,或許不單只是對情人的思念,也是清楚明白她和艾洛伊茲的關係不見容於社會,因此「選擇」將艾洛伊茲留在記憶深處,不讓她成為可能被批判與污衊的對象。
有趣的是,現實生活裡的艾洛伊茲穿上母親送給她的結婚禮服,她在目送瑪莉安離去前,喊了聲「轉過來」,要情人轉身看她,是害怕與情人走出洞穴(出櫃),也是不想拖累瑪莉安的人生吧。(瑪莉安不想逼艾洛伊茲「出櫃」,艾洛伊茲也害怕走出「櫃子」)
最後,沒有醫療口罩的年代,人們只能用面紗稍稍防風飛沙。(正確戴好口罩很重要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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