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站,天國》:我走了以後。
《下一站,天國》很適合和是枝裕和導演的首部長片《幻之光》對照觀賞,《幻之光》講的是活著的人如何面對失去摯愛的傷痛,《下一站,天國》則從逝者的角度討論死後的生活,喜歡是枝裕和導演用如此奇幻的角度講「去」與「留」的生命課題。
「如果我選了8歲或10歲的記憶,我就只能帶那份記憶到另一個世界?」
「是的。」
「其他的事都會忘記嗎?」
「是的。」
「那麼,那裡果然是天國。」
人們死後,不論生前功過,最後都會在天國與人界之間的「中途站」度過七日時間,前三天由死者回想往事並從中選出一則記憶,鉅細靡遺地描述記憶裡的所有細節,第四天打磨記憶,第五天彩排,準備將回憶拍成影片,第六天正式拍攝,第七天觀賞並帶著這份回憶進入永恆天國;某個中途站的尋常日,新一批死者抵達,擔任「解說員/擺渡人」的中途站員工,在幫助死者的同時,也觸發他們對自己的回憶......
是枝裕和導演的 《下一站,天國!》,劇情簡單說就是「眾生相」,有些人生前過得幸福,有著滿滿的回憶供他挑選;有些人受制於生前的暴力陰影,腦海裡只有哀傷記憶;有些人覺得自己的一生平凡普通,找不到值得被紀念的往事,並懷疑起自己的存在意義;有些人不想活在「只剩回憶」的「未來」(天國),拒絕回溯往事;小小的中途站,其實就是人類社會的縮影,有人頻頻回首依戀過往,有人渴望拋棄一切重頭來過,也有人停下腳步,試圖釐清自己要什麼。
《下一站,天國!》很適合和是枝裕和導演的首部長片《幻之光》對照觀賞,《幻之光》講的是活著的人如何面對失去摯愛的傷痛,《下一站,天國!》則從逝者的角度討論死後的生活;《幻之光》裡,有一則海上幻光的故事及鐵道上的自殺事件,《下一站,天國!》則有一名死者回憶自己曾經有過自殺念頭,直到他看見鐵道上發出青白色的淒慘光芒,因此感到懼怕而活了下來;《幻之光》說活下來的人有課題要面對與學習,《下一站,天國!》則說逝去的人,同樣有他們要學習的功課(中途站就像是一間學校,每個人都是其中的學員)。
《下一站,天國!》的角色眾多,但每個角色都寫得情味飽滿紮實,一如渡邊先生認為自己的人生沒有意義,但他在看完紀錄自己一生的影像後,肯定了平凡的價值;年紀輕輕就過世的望月,因為心有遺憾而在中途站徘徊(工作),直到明白自己一直是他人生命中的一份子(被深深地掛念著),遺憾被彌補,終能邁步走向另個生命階段;同樣在中途站工作的詩織,害怕失去也害怕被遺忘(希望所有人都能永遠生活在一起),主管中村先生對詩織說:「月球本身沒有改變,卻因為光照的角度變化,而改變了球體的形狀。」,詩織聽完後說:「你來我房裡只是要跟我說月亮的事?」,中村先生離開詩織房間後,低聲說了句:「她還不懂其中道理吧。」。
不同的年齡心境經歷就有對事物不同的觀點與看法,有時候看不通透的事情,可能在某個時間點上會忽然開竅,會忽然懂得某些道理;一如中村先生口中的月球,指得或許就是我們/生命的本質(我在這個年紀的解讀,多年後或許又有不同看法),光照是我們人生中所要面對的各種經歷,光照的陰影即是我們對這些經歷的態度;人的生命本質不變(每個人都會經歷生老病死),但我們觀看月球的方式,將會決定月球(我/生命)的樣貌,是缺憾,是圓滿,其實都是心的投射。
喜歡是枝裕和導演用如此奇幻的角度講「去」與「留」的生命課題;喜歡《下一站,天國!》裡,一則又一則或感傷或溫暖或平淡的生活小故事;喜歡每個死者進入天國前,都要選擇一個開心回憶(永恆的幸福狀態),忍不住要想,如果有人的開心回憶是虐殺他人,那麼這份回憶會被保留(拍攝)下來嗎?
「我們為什麼非要幫死者重現回憶,為何非要這麼做?」
喜歡《下一站,天國!》的戲中戲,虛構影像卻有撫慰人心的力量。電影裡,每個人的一生都會被錄影帶記錄下來(一年一卷),既然屬於你我生命的影像已經存在,為何還要費事拍一部電影送死者上路?錄影帶和膠卷,不正似電影與現實人生的關係嗎?電影一方面反映現實,一方面又透過虛構情節,放大生命中或美好或哀傷的情緒;活在現實裡的我們,常常因為汲汲營營於工作或雜事,忘卻生活的滋味,因此人們觀看電影,除追求娛樂享受外,也是透過電影的刺激重新憶起生命裡的某些重要時刻(情感越真實的電影才越能打動人心),由此來看,《下一站,天國!》既是是枝裕和導演談論他對生命的愛與恨,也是他送給電影的情書,虛構卻真實,真實又虛幻,看完很難不被感動啊!
最後,如果死後真有一個中途站,你會選擇與哪個回憶永恆共存?又或者,你會選擇留下,徘徊在中途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