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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爺爺說再見》,傷心的話好像有點寡廉鮮恥呢。


現今家庭間的成員羈絆普遍沒有過去深,婚喪喜慶不再那樣重要,而是「喔,要結婚啦」、「喔,原來他年紀這麼大啦」這般「像是被告知一件事」的平凡小事。細膩地描繪出一整個大家庭的生態樣貌,家人間的疏離與親密刻劃之深,寫實而真摯。

看《跟爺爺說再見》一直讓我聯想到山田洋次,以一整個家庭做為主角,透過一件事件、可能是如《家族真命苦》的鬧離婚或者是本片的爺爺過世等,去揭露家人間透明可卻實際存在著的磨合、衝突、不滿,以及難以開口的關心、問候。同樣不去批判而是透露對現今社會現況的擔憂,越是親密越是疏離,即使是一家人卻好像陌生人,這是日本現今普遍存在於每個家庭的問題,在《家族真命苦》能看見、在《跟爺爺說再見》也是,甚至於平淡卻後勁十足的《東京家族》都是。爺爺過世了,本來應該是極為沉重且沉痛的,可是時至今日,各種問題隨之浮起,稀釋掉原本應該要有的「悲傷」,從喪事籌備到失智母親的安頓等等,好像這些都是因為「我們是家人所以不得不去做」,到底就像孫女吉子所言,「總覺得在他(爺爺)面前露出傷心表情,感覺就有點寡廉鮮恥呢。」

當吉子和男友圭太正在做愛時,卻被一通電話打斷,不甘願接起後卻得知爺爺過世的消息,將消息轉告父親清二後,父女急忙奔去醫院見爺爺最後一面,當進到醫院後長子、清二哥哥昭男已經坐在裡頭,兩人討論著父親喪事,光是講到日期和地點就起了小爭執,兄弟倆不合一面表露無疑。此時昭男前妻富美帶著女兒千春到醫院探視,吉子得以見到這位多年未見的表妹,也才發現高三的千春學會了抽菸,富美阿姨也認為自己早已是外人,不願插手理會喪事...,這些看似無傷大雅的小事,卻因為相聚一起而讓日常生活起了變化,彼此間的關係也有了不同轉變。



昭男身為長子,認為肩負起喪禮籌備、擔任主祭是他的責任,總和弟弟清二發生爭吵,不管大小事都能吵,覺得喪禮一事不該被他人指使和干涉,和前妻富美離婚後,和兒子洋平和女兒千春關係疏離,就連女兒幾歲了都不知道,也從未關心他們的生活,對重考而成為家裡蹲的洋平漠不關心,一昧地認為是富美沒有好好教養他們,只顧著自己的形象,簡單說就是愛面子。不想因為喪禮有任何疏失被他人指手畫腳、就連妹妹薰包的奠儀比自己多都生氣,認為妹妹是來讓他這個長子丟臉的。

弟弟清二家庭關係雖不像哥哥一樣不睦,和妻子京子相當恩愛、女兒吉子和兒子清太都有好工作,但清二和昭男同樣愛面子,遭公司裁員卻對話聲稱提早退休,即使沒有特別明講,可家庭經濟狀況似乎逐漸出現問題,積極替失智母親找養老院,乍看是為了替沒人照顧的母親找個好地方安置,但實際上隱約能察覺,他只是擔心最後照顧失智母親的責任會落在自己身上,畢竟跟哥哥和妹妹相比,他的家庭「最完整」。所以當吉子在車上問著他小次郎(母親養的狗)未來何去何從時,他輕描淡寫說著「如果找到有人願意收留就好了...」,卻被吉子一句回話「就像奶奶一樣呢。」搞得無法回嘴。

昭男和清二都有各自的煩惱,子女們也都各自有著心事,彼此都因各種原因變得疏離,兩家也不像兒時那樣緊密,現在卻得因為喪禮而重聚,那種尷尬、陌生感瀰漫在眾人間,當薰趕回來參加喪禮,跑車卻遭人破窗、奠儀被人偷走,昭男二話不說認為是兒子洋平偷的,當洋平遭賞巴掌憤怒跑走後,兩家(與各自家人)停滯不前的關係才終於開始轉動。



「雖然你總說和自己沒關係,但我並不這樣覺得。」

千春這樣對著始終站在旁邊觀看的母親富美這樣說,對富美來說和昭男離婚後,這個家對她早已沒有關係,唯一有所牽連的,就是千春和洋平,可是看在千春眼裡,母親至始自終都無法成為真正的外人,這點富美自己也知道,觀眾也是。例如她替洋平買了一雙穿上體面的皮鞋。一些小地方都能看到她對子女、以及間接對(喪禮)一切的關心,她單純只是因為不想見到昭男而已。

「總覺得大家似乎意外地沒那麼難過呢。」

類似的話句不停出現在電影中,從不同的家庭成員嘴巴說出口,這同時也是《跟爺爺說再見》最值得深思的一句話。現今家庭間的成員羈絆普遍沒有過去來的深,或許可說是因為有太多事情可以操煩,實在很難有剩餘力氣與時間去好好維繫,以至於到了最後,婚喪喜慶不再那樣重要,而是「喔,要結婚啦」、「喔,原來他年紀這麼大啦」這般「像是被告知一件事」的平凡小事。《跟爺爺說再見》細膩地描繪出一整個大家庭的生態樣貌,透過孫女吉子的從旁觀察,去當作森垣侑大導演自己對於這種漸趨冷淡的狀況的害怕與煩憂,好比吉子對於自己在爺爺過世的同時在享受做愛歡愉感到罪惡感,因為與自己有血緣關係的至親離世,但她卻在做愛,所以她明明想要悲傷,卻因為罪惡感不敢露出悲傷神情,深怕被人認為她「寡廉鮮恥」,只是她沒有想到的是,即便她沒有這種想法,「悲傷」這樣的情緒好像就已經「不正常了」。沒有人再難過,即使我們是一家人;就算沒有人難過,依舊無法否認他們是一家人的事實。

跟爺爺說再見》寫實而真摯,毫無矯揉造作,家人間的疏離與親密刻劃之深,每顆鏡頭如此細膩,最後吉子幻想著的煙火爆炸、還有昭男、洋平和千春追著車子跑的畫面是這樣有趣,對電影來說是有著畫龍點睛的效果,某方面來說也算滿幽默諷刺的,相當令人尋味。

作者:老子(OldMan) 【老子不負責任電影文】

本期焦點-【v.644】 2018/03/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