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人》重打一記耳光
看戲的是傻子,演戲的是瘋子,評戲的是亂子,這些入流、不入流的種種,全都在《鳥人》裡被噹得體無完膚,卻又不得不俯首稱臣。
美漫改編的超級英雄片風潮,早已全面沸騰許久,簡單易懂的爆米花電影,讓許多人熱愛享受這些英雄神話,身心靈徹底放鬆進戲院沉浸於聲光效果,以及制式的起承轉合劇情,也算是體現這類電影的定位與意涵。但偏偏一而再再而三的重覆產出,也陸續有愈來愈多的批評聲浪,如同不用思考的無腦片,讓本來不笨的觀眾變得愈來愈笨、愈來愈麻痺,續集、重製及重開機等拍攝模式傾巢而出,更讓這些超級英雄電影變得像大麻似的愈看愈上癮。
直到阿利安卓崗札雷伊納利圖的《鳥人》振翅高飛,犀利反諷近似危害社會的超級英雄電影,不只是對文化的扼殺,更是一些胡扯瞎掰、沒意義的玩意兒,當觀眾已經過度接受這樣的故事情節、這樣無止盡的世界觀擴張,《鳥人》無疑重打一記耳光,雖極為沉重難堪,但不可諱言地,這記耳光卻也叫人過癮、叫人爽快。
時代會造就一切,時代也會淘汰一切。《鳥人》談及一名曾經因扮演超級英雄走紅而今過氣的中年演員,深陷昔日光環的壓力,加上搞不定親子問題,以及混亂的感情問題相互煎熬,而參加百老匯的最新演出,就是要找回往日榮耀。為了追求對戲濃厚的化學效應,而找來了凡事求真、凡戲求好的演員,偏偏一次又一次的預演,雙方氣氛不只搞得劍拔弩張,這位中年演員更著魔式有了出人意表的意外演出。
就在虛實交錯,過氣演員與曾經使他成名的鳥人角色不時交相對話之際,英雄與反英雄的拉鋸戰於是登場。多場心靈上的爭鋒相對,難免間接對應到主演的米高基頓(Michael Keaton)演員本身,視本片為其從影縮影也不為過,曾是家喻戶曉的大明星,靠著一身錫製服裝大紅大紫,無奈後浪推前浪,唯一僅剩的只有過往的名氣與崇拜,一旦褪去那雄赳氣昂的偽裝時,彷彿什麼也不是,劇評一句「你不是一個演員,你是一個名人。」(You are not an actor, you are a celebrity.),無非重擊演員的存在本質,也道盡戲劇本身,因過多的花拳繡腿,而失去與藝術並進的使命。
因此,要找回戲劇原有旺盛的生命力與意義,就得從必要的構成面向上琢磨,這也是為什麼,本片是如此緊扣觀者、作者與論者三方的密切關係。一是看熱鬧、看熱潮;二是找真實、找價值;三是定成敗、定生死,三足鼎立的局勢,不僅是寫實殘酷的演藝生態,更是必須妥善協調的不變真理。既然有此迫切的前提,自然得靠傑出的劇本與人員,才能多方完整呈現,透過老練演員間精妙絕倫的對白與演出,以及高明的攝影調度,也就成了本片最嘆為觀止的地方。
全片大半一鏡到底的拍攝手法,僅在戲院內外環繞,使得整場戲異常壓迫,卻也精彩連連,不時傳出躁動的爵士鼓聲,更讓觀影情緒如坐雲霄飛車般熱血不已,就是要看一位落魄大叔,如何絕地大反攻,賭上人生最後一場戲;一路穿梭演員走位與臉部特寫,也讓觀眾充分感受到演員的情感變化,以及戲劇特有的節奏感;從中導入雷蒙卡佛(Raymond Carver)的〈談情論愛時〉(What We Talk About When We Talk About Love),一句劇末重要的台詞「為了你我變成你想要的樣子,但我根本就不存在。」以愛情裡常見的失落與孤寂,更呼應了脫去超級英雄裝扮後,那乏人問津的窘境與瓶頸。
最諷刺的是,到頭來依舊看戲的是傻子,演戲的是瘋子,評戲的是亂子,這些入流、不入流的種種,全都在《鳥人》裡被噹得體無完膚,卻又不得不俯首稱臣,即便本片因野心龐大,稍嫌顯得匠氣,但巧妙機關重重算計下,也再再印證了人生如戲,戲如人生此一精闢的見解了。
作者:散場二三事
【散場時,別忘了您的貴重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