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飛鳳舞》螺旋式的巧妙「劇中劇」
王導說:「電影本身就是戲,歌仔戲本身又是戲。」,但電影裡的戲中戲,無疑又是另一層戲了,《龍飛鳳舞》雖定調在『賀歲喜劇』,但枝葉繁茂的劇本卻絲毫不打馬虎眼。
觀照《龍飛鳳舞》的片名,顧名思義電影劇本與場面的設計均以華麗、奔放、熱鬧作為底蘊。片中最引人矚目的,莫過於郭春美顛鸞倒鳳的一人分飾春梅(女)與奇米(男)兩角。王導在公視的採訪曾提及草根精神的歌仔戲就如同東方的莎士比亞、也說大家談文創產業就必須先對自己的文化有所了解。為什麼這麼說呢?在一窩蜂討論文創產業未來的今日,更不能忽視自己文化的「過去」,必須要讓優良的傳統文化也加入未來的行列、成為文化發揚的基石,這與電影裡印度哲人說的:「沒有時間、沒有過去、沒有現在、沒有未來。」,實有異曲同工之妙。至於會提及莎士比亞同樣其來有自,融入「替身」渲染壯大戲劇效果,也恰巧是歌仔戲、《龍飛鳳舞》、莎士比亞戲劇三者不謀而合之處。
一提到莎士比亞,往往被提及的是如《奧賽羅》、《羅密歐與茱麗葉》等賺人熱淚、波瀾壯闊的悲劇史詩、亦或是如《威尼斯商人》劇本編織巧妙而又人物鮮明出眾的作品,然而其喜劇劇本亦不容小覷。像是莎士比亞在《錯誤的喜劇》中,以一對雙胞胎主人與一對雙胞胎僕人,因經歷一場海難被拆散,又陰錯陽差配對錯誤牽引出荒誕突梯的『笑果』,委實令人拍案叫絕。其實『替身』運用在戲劇與小說的情節當中,自古以來的例子不勝枚舉,不只西方的莎翁,在東方則有日本推理小說家翹楚江戶川亂步遙相輝映,亂步更堪稱「替身」的頭號愛好者。《龍飛鳳舞》難得可貴之處,在於將老氣橫秋的替身手法推陳出新、郭春美令所有一人分飾多角的演員瞠乎其後的女扮『清潔界犀利哥』的精湛演繹。
王導說:「電影本身就是戲,歌仔戲本身又是戲。」,但電影裡的戲中戲,無疑又是另一層戲了,《龍飛鳳舞》雖定調在『賀歲喜劇』,但枝葉繁茂的劇本卻絲毫不打馬虎眼、也無怪乎王導光做功課就足足花上一年多的時間,劇本妙不可言之處,在於縱橫交錯卻條理分明的戲劇層次,電影裡顯而易見的戲劇起承轉合和喜怒哀樂是一層、歌仔戲博大精深的內涵肌理是一層、電影裡的戲台上的戲中戲是一層,而褪下戲服後戲台下的各「ㄐㄩㄝˊ」色的生活面貌又是另一層,尤有甚者,倘使將歌仔戲演員的詮釋扮演角色給算進去,匯聚而成的,是教人目不暇給的眾生相。換句話說,劇情是以『螺旋式』方式來鋪排的,這也是之所以我認為《龍飛鳳舞》改寫了『霧裡看花』四字,而用『花裡看霧』更形貼切。
《龍飛鳳舞》的每一段戲中戲均以明示或暗喻手法(光看劇目名便可見端倪)、巧妙連結前或後的事件,在赤崁樓的《南柯一夢》更集之大成、堪稱全戲最高潮迭起之處,替身小生還在台上,本尊為了要『宣示主權』而翩然駕到,正宮小生來、『小三』小生躲,阿義飾演的蕭虎又因戲服相同而錯抱前妻小晴,新歡的『替身』是前妻,攪亂一池春水,又不巧被新歡詩影迎面撞見,本已不妙的情勢自然雪上加霜,新歡氣得七竅生煙、甩頭就走;另一頭的戲台上,喊冤的女子遲不出面,皇帝冏坐龍椅枯等,花旦化作舞女甩巾撐場面。此段生猛奇趣的程度,不輸給英國名導蓋瑞奇的黃金時代之作《兩根槍管》、《偷拐搶騙》。
《南柯一夢》的劇名亦象徵著莊奇米短促的代打小生生涯,際遇兜了一大圈,卻又似回到相同的原點,夢醒了…而未來的夢或許也正因此清晰了起來。觀眾在這段戲中,也能看到歌仔戲的「胡撇仔」戲的神髓,胡撇仔戲之名由來有二,一是英文「Opera」閩南語音譯;另有一說,則是其戲劇精神是「胡亂撇」,也就是說並非像一般舞台戲劇演出照本宣科、力求精準,儘管演出前在後台匆匆『講戲』,但不經正式排演,蘊藏著大量即興演出的空間,迥異於歌仔戲大型公演的拘謹。在野台上,既可以結合時事新聞、可以出現台版Lady Gaga在舞台騷首弄姿而又張牙舞爪、甚至與觀眾彷彿閒話家常的聊上幾句,總括來說,就是無甚拘束、不按牌理出牌、充滿強烈衝突感的演出形式。
一個具有知名度戲班的歌仔戲演員,既要籌備公演、又有日以繼夜的野台戲,不似舞台戲或一般戲劇的演員,一齣戲較有充裕時間來鑽研著墨,在戲台上的扮演他人的時間比戲台下的時間還要來的長,這樣的生活形式,何嘗不宛若一種『替身人生』,只是究竟誰又分的清,是戲台上的自己亦或戲台下的自己,才是貨真價實的正牌本尊呢?
作者:吳至歪
【文藝復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