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慾望莊園》宗教、愛情、人性
天真爛漫、年輕氣盛的的查爾斯,並未察覺"財富"和"權力"在他拜訪白莊的那一瞬間,種下了一個名叫「貪婪」的種子。而十年後,當「貪婪」在他心裡開花結果時,查爾斯將被厚重的罪惡感和萬般不甘的情緒所淹沒。
喜歡旅遊的人或許常有這種經驗,站在金字塔、帕特農神殿、羅馬競技場…等古蹟前,面對偉大的歷史遺跡,心中除了感動還有震撼。在流動的時間概念裡,自己彷彿被歷史的漩渦捲起,沖向只有教科書裡才能見到的壯麗景致。而當書中讓你魂縈的相片像卷軸般展開在你的眼前時,你,突然驚覺自己的渺小,也無限膨脹了古蹟的「偉大」(那一瞬間你確實感受到它是偉大的,或許眼裡還泛著些許淚光)。
當平民家庭長大的查爾斯(曾在《愛情決勝點》飾演史嘉蕾喬翰森未婚夫的馬修古迪飾)第一次踏進白莊(Brideshead estate)時,看著英式豪宅裡頭的壁畫和一尊尊莊嚴的希羅雕像,廣闊若無盡的草坪、美到不行的噴泉和典雅有緻的建築物時,他的心裡強烈地感受到白莊的偉大和震撼。天真爛漫、年輕氣盛的的查爾斯,並未察覺"財富"和"權力"在他拜訪白莊的那一瞬間,種下了一個名叫「貪婪」的種子。而十年後,當「貪婪」在他心裡開花結果時,查爾斯將被厚重的罪惡感和萬般不甘的情緒所淹沒。
在大學校園裡相遇的查爾斯.萊德和賽巴斯汀.佛萊德爵士(白莊的第二或第三代)臭味相投,互相吸引。賽巴斯汀是公開的同志,平日和校園裡的同志同儕們過著放浪的生活,而賽巴斯汀又是其中最不羈的一個。在查爾斯初進校園時,賽巴斯汀的大膽就吸引了查爾斯的目光。想想看在1930年代英國的氛圍,賽巴斯汀的爭議性肯定不在話下。立志想要當畫家的查爾斯天真又思想開放,很快地,就和賽巴斯汀熟絡起來。第一次拜訪白莊的查爾斯,除了讚嘆白莊的美,還遇到了賽巴斯汀的奶奶,奶奶握著查爾斯的手對他說:「我一直替塞巴斯汀禱告」,觀眾第一次感受到宗教在佛萊德家中的影響。佛萊德似乎不想讓好奇的查爾斯認識自己的家人,但觀眾並不了解為什麼,卻替兩人逐漸升溫的友誼而感到開心。
在學期末放假時,查爾斯收到賽巴斯汀「病危」的信,趕往白莊。原來賽巴斯汀只是扭傷了腳,藉故引誘查爾斯前來。查爾斯見到了賽巴斯汀的妹妹茱莉亞,面對聰慧、機智、謹慎又大膽的她,查爾斯並未察覺有些情愫正在醞釀。觀眾所見的是開心玩到瘋的查爾斯和賽巴斯汀,兩人在噴泉水池裸泳、在綠茵中玩耍追逐、在微風中飲酒作詩…微醺的賽巴斯汀對查爾斯的感情已經不是祕密,一時被撩撥的他,情不自禁地親吻了查爾斯。他們兩人友誼的純真和快樂,在此達到了頂點,誰也沒預料到,頂點過後,彼此的關係會因為賽巴斯汀的母親---馬奇曼夫人(艾瑪.湯普遜飾演)---這個信仰天主教極為虔誠的婦人,和她所深信不疑的宗教---天主教---而失速墜落、劃下句點。
賽巴斯汀的父親因受不了太太總是將宗教放置第一位和她事事掌控的性格,而移居威尼斯和情婦在一起生活。賽巴斯汀和茱莉亞受到父親的邀約,前往威尼斯探視父親;而查爾斯則受到馬奇曼夫人的囑託而陪同照顧賽巴斯汀(賽有酗酒的問題,而且身為同志的他,總是受不了誘惑而常有脫序行為出現)。在嘉年華熱鬧、令人暈眩的氛圍中,查爾斯吻了茱莉亞,而這一幕被賽巴斯汀親眼目睹。心碎的賽巴斯汀因打擊過大而斷絕了與查爾斯的聯繫。某天馬奇曼夫人邀請查爾斯參加女兒茱莉亞二十一歲的生日派對,在派對上查爾斯意外得知茱莉亞訂婚的消息,驚愕萬分(雖然馬奇曼婦人早已明示查爾斯茱莉亞要嫁給一個天主教徒,而非像查爾斯這樣的無神論者),喝得名酊大醉的賽巴斯汀穿著睡衣出現,欲親吻久違的查爾斯,被查爾斯無情地拒絕,神志不清的賽巴斯汀羞辱了來賓也讓家人顏面無光。不甘心受辱的馬奇曼夫人立即對查爾斯下逐客令,並怪罪查爾斯背叛佛萊德一家人對他的信賴(他拿了酒錢給賽巴斯汀讓他買醉)。自此查爾斯再也沒有和佛萊德一家聯繫,轉向醉心的繪畫。
四年後的某一天,馬奇曼夫人拜訪查爾斯,希望他去摩納哥把和家人失去聯繫的賽巴斯汀帶回白莊。馬奇曼夫人對賽巴斯汀愛的方式,始終讓他以酒精來痲痹自己,並在成年後極盡所能地逃避白莊---他的母親。這個在上帝眼中本來就帶著原罪的罪人(同志再罪加一等),在查爾斯看到他時,已經生病、消瘦…盡乎凋零。查爾斯的任務當然沒有成功,賽巴斯汀在母親死前,終究沒有踏進家門一步,回到白莊---他的夢魘。
再過六年,已經是大有名氣的畫家---查爾斯在船上與茱莉亞相遇,雖然查爾斯和茱莉亞都已各自成婚,然舊情如天雷勾動地火,一發不可收拾。他兩人都未能忘記十年前的那一吻;像是當年兩個天真的大孩子,不顧道德和俗世的眼光,兩人在船上翻雲覆雨了起來。茱莉亞的婚姻早已名存實亡,夫婿對於財富和權力的喜愛,遠超過自己的老婆。而查爾斯原本就無法忘懷白莊和茱莉亞,兩人決定雙宿雙飛,查爾斯也信誓旦旦地保證他會解決此事,讓茱莉亞重獲自由。重回白莊的茱莉亞似乎也被夢魘般的回憶糾纏,希望查爾斯趕緊帶她離開。和茱莉亞丈夫談判的查爾斯,最後被說服用自己的兩幅畫換回茱莉亞的自由之身。始終站在門外聆聽的茱莉亞,這時也才恍悟,原來查爾斯愛自己,但更愛象徵財富和權勢的白莊,竟然將她當作可交易的商品來談判。
此時茱莉亞重病的父親回到了白莊,原本已經離開的兩人調車回頭,因茱莉亞無法放下重病的父親。一向排斥宗教入骨的父親,竟在家人的禱告和神父的勸說下,臨死前如「悔過」般地在胸前劃了一個十字架,請上帝饒恕他的罪,讓他重返祂的懷抱---天堂。看到這樣的神蹟,茱莉亞大受感動,流下淚水,也決定不和查爾斯私奔了。宗教對於佛來德一家人的影響之深,在此刻得到應證。馬奇曼夫人死後依然無遠弗屆的影響力,是上帝恩澤存在的證明。茱莉亞對查爾斯說:「我不能跟你走了,希望你能諒解」;出於不甘和心碎的查爾斯回應:「我希望你的心碎滿地,也希望你能諒解。」在查爾斯眼裡流露的,是深深「恨」也是滿滿的「不甘」。
二次世界大戰時,隨著駐紮在白莊的軍隊,已是軍官的查爾斯再度回到了白莊,白莊的一景一物再度勾起昔日的回憶。他像馬奇曼夫人當年一樣,問他的下屬「你期待什麼樣的人生?」。查爾斯明白:當年崇尚自由的他,對愛情、權勢、財富極度渴求的他,終究沒能贏過在天上俯視佛來德一家人的上帝。他想用手捏熄教堂裡燃燒蠟燭的火苗,終究沒能下手。
《慾望莊園》討論的是宗教、愛情、人性(慾望)以及三者之間的角力和消長。佛來德一家人被包附在天主教的羽翼下而不快樂,卻又無法擺脫根深蒂固的信仰。一心一意想要躋身上流社會的查爾斯,失去了純真(友誼、愛情、權勢的期待)也被貪婪的罪惡感所包圍。即便鐵了心、勇敢脫離束縛的賽巴斯汀,終究也未能擺脫母親、宗教和查爾斯的夢魘,落魄以終。在高雅貴氣的白莊裡,天主教像一把大箝子,不僅箝住人對自由、慾望、愛情的渴求,也像是一把精準的尺,規範了行為的限度和範圍。然而在這被「決定」的範圍裡,有人滿心歡喜、有人冷眼旁觀、有人痛苦不已。也正因如此,《慾望莊園》裡的衝突,寫得輕描淡寫、卻異常沈重。角色塑造是最令人動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