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瑪的禮物:在生活中蟄伏死亡意像的絕美
電影本身是動人的,同時也是異常殘酷的;情感是真誠的,同時也是背德的快樂。它有著全然的偶遇性,但又彷彿是命中注定的一場悲劇,一場甜美的悲劇,一齣銘心刻骨、賺人熱淚的愛情悲劇。
在詩意的田居生活中蟄伏死亡意像的絕美,在期然的死亡面前盡情綻放愛情的花火,在愛情的滋潤底下救贖自身自體的殘破荒蕪,在兩具肉身的賜死與垂憐中引渡著安樂死的人道主義。
《艾瑪的禮物》,一部很淡很淡,很慢很慢,很緩很緩,如微風輕颺,也沁人心涼;如耳邊細語,也輾轉難眠,如細水潺潺抽咽,也令人神傷婓解,又如情竇初開時的逆光回憶,霧般的慘澹蒼白,也令嘆者久久難以釋懷。就連最後一幕,女主角Emma親身手刃賜死至愛,以終結Max現世苦痛的殘酷場景,導演亦將它處理的異常平靜,其反差的震撼效果卻早已遠超過「震撼」兩字所能言喻。隨後長鏡頭遠眺Emma,彷彿夢境一般跌入萬丈深淵的孤寂感侵襲而來,揮之不去。
電影本身是動人的,同時也是異常殘酷的;情感是真誠的,同時也是背德的快樂。它有著全然的偶遇性,但又彷彿是命中注定的一場悲劇,一場甜美的悲劇,一齣銘心刻骨、賺人熱淚的愛情悲劇。
絕美的愛情總是教人心碎,但來自死亡本身的絕美,更無須轟轟烈烈的峰迴路轉,無須戚戚訴訴的戀人絮語。大限將至的絕美愛情,即使靜默無語,也足以擊潰頑石,讓任何人為之潸然。死亡的招喚,病痛的折磨,命運的捉弄,難得的幸福轉瞬瓦解,苦與甜的矛盾交織,愛與憐的五味雜陳,這是《艾瑪的禮物》最讓人感到不捨與不解之處。
罹患胰臟癌的Max,竟以邁向地獄的死亡舞姿,硬是闖進Emma孤獨封閉的世界。尋求解脫,卻意外墜入天堂,在此之前,兩段生命之間是不可能交會的平行,但平行的鏡頭剪輯卻早已透露接下來即將發生的故事。Emma與牲畜生死交割的複雜情誼,她對豬隻的愛與憐,她看待死亡的哲學,早已遙遙象徵著她與Max的未來關係,包含親手送上摯愛(豬隻/愛人)以安樂死解脫世俗痛苦的人道主義。
愛情的發生,在有聲無聲之間醞釀,死亡未嘗如此,只是我們不願面對。
《艾瑪的禮物》帶給觀眾的並非一則陳腔濫調的愛情悲劇,或一則歌頌愛情的田園詩篇,而是要我們學習、尊重死亡本身,進而超脫現世情愛,超脫肉身,超脫命運,珍惜並珍愛當下的存在。
我甚喜愛這則殘酷的劇本,更喜愛導演Sven Taddicken看似平淡,實則綿密細膩的劇情處理,包括取景、包括鏡頭、包括指導演員情感間的流動與調度,越是平凡無奇,越需要成熟內斂的精神與美感去掌控一切,但憑這一點,導演Sven
Taddicken與這部德國電影,就讓我為之讚賞。
在片中,除了死亡的重要母題之外,女性角色的自覺與自知,尋求自我發聲的位置,追尋自我幸福的權利,同樣也是支撐本片價值所在的另一重要母題。 Emma在面對隱密閉鎖的女性情慾,其寂寞與慾望的高漲,猶如少女情懷對愛情的渴望,但在對待牲畜時展現跨越道德的母愛,相對於面對象徵族國歷史的農莊,瀕臨剝奪時捍衛家園的強悍態度,持槍防衛所展現的男子氣概,Emma此一角色其實是相當多層次、歷史複雜而難以詮釋拿捏的。
尤其在Max闖入其世界,並改變其生活面貌、秩序與節奏之後,Emma經愛情滋潤後的轉變,無論是外在或內在,要在導演Sven Taddicken不假誇飾、平鋪直述的筆觸下,去具體呈現出角色細微的變化,對演員來說更是極具挑戰的。但Jordis
Triebel 仍十分貼切、傳神地勾勒出Emma的女性輪廓,與私密情感的流動,由男性化轉變到女性化,由禁閉到開放的情慾,由苦到樂的情趣,均立體且生動地捕捉出Emma的特質與靈魂,成功讓《艾瑪的禮物》成為一部屬於Emma個人史的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