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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有沒有人記得一個關於豬的故事，就是在《黑俠》裡頭，長髮隊長說給徐夕聽的故事。跟丹尼的故事略有不同，然而教官與丹尼，都渴望變成人類。

只是，教官有著足以保護其餘人類的意志與力量，丹尼卻尚未掌握身為人該有的自覺與意識。我想起《兵人》裡那位台詞不超過一百個字的沈默戰士陶德，他也很努力地學習成為人，這主題真是歷久彌新。

這種承載著非人特質但努力想成為人類的角色，必須擁有一定的演技實力才能恰當詮釋，《綠巨人浩克》是少數成功的例子（註一）。當然，表演上的難題可用劇情設定的技巧來規避，那就是讓演員的表情極小化。《兵人》和《黑俠》都做到了這點，所以我們不會把眼光放在表演的部份，而會如導演所願地將重點放在其他地方。

當然，《兵人》不會因此變成一部好片，保羅安德森也不會因此成為一個好導演。這自然是題外話，可是我不吐不快。

回到《鬥犬》，李連杰並不願屈就為好萊塢的東方打仔，因此他選擇了丹尼，以這個高難度的角色展現他詮釋悲劇人物的藝術決心。有關決心的部份，我想大夥兒應該都完整地接收到了。畢竟只是決心。

很不想這麼說，但李連杰的拳腳還是比表情吸引人。黃飛鴻的正氣凜然不需要太多的用情，也因此黃飛鴻以外的《功夫皇帝方世玉》、《中南海保鏢》、《殺手之王》都還不至於讓人想研究他的演技。拳腳，才是真正的主角。

在《鬥犬》以前，《致命武器四》可說是李連杰參與過第二優秀的洋片，雖然戲份不多，但幾場主要的打鬥都相當精彩，比鋼絲亂釣、剪接胡攪的《致命羅密歐》或《龍潭虎穴》可看多了。而雖然很多人不滿意，《龍吻》是李連杰至此的最佳作品。

而《鬥犬》則可說是李連杰出國以來最精彩的作品—至少可與《龍吻》平起平坐，不少地方甚至略勝一籌。

《龍吻》強調的是東方術理的優越，主題表現的方式頗為粗劣—言談上、儀式上、戰鬥上—不過反正我們知道李連杰不會輸，區區一個法國警察局的編制算什麼呢，他神出鬼沒、攻守自如，即使是雙身一體的兄弟也擋不住。

而《鬥犬》則是兇獸的本能殺戮，《龍吻》中拿竹筷插脖子是基於武術上的要害破壞，《鬥犬》裡猛打喉結則是本能上的殘暴不堪，一如他混亂到章法盡失卻又不失矯健而力道十足的狂暴攻勢。在本片，丹尼只有在覺醒之後才像個武人，在那以前，他是猛獸，不需耍弄虛實、躲藏追逐，只知道不顧一切地狂殺。

把這部片與《龍吻》併列一塊兒觀賞，是非常有趣的對照—不跟李連杰的其他作品對照，是因為它們根本不配。

比較大的三場打鬥—開場的討債、中場地下拳賽的一對四（還是五？）、以及尾聲和單刀洋佬的死鬥—呈現出三種不同的武打趣味，更反映著丹尼心境與意志上的微妙轉變。

第一場，是壓倒性的欺凌，猶如將餓狼丟進雞群裡的殘虐，是丹尼實力卓越的標記，也是闡明他兇獸本性的開場白。

第二場，丹尼已初次覺醒，拒斥著打殺的黑暗生活，對手的實力依舊遠不如他，但人數眾多、手持兇器，一來一往的過程中，他壓制著本能之中至人於死的衝動、又得祭出足夠的力道用以制敵，內心的衝突一覽無遺。

最後，實力相當的敵人終於來襲、自己心愛的家人也受到威脅，一切已無保留的必要，在身為人的前提下，他奮力地戰鬥，在狹小浴室的硬幹，雖然不大適合李連杰的體魄，但還是令人激賞，那是以生命作為賭注的決鬥。是的，打鬥才是本片的主角，抱著這樣的心情來觀賞，絕對沒有失望的道理。

至於李連杰表演上的突破？抱著理解的心情、清淡地略過就好了，擠弄表情並非他的專長，由黑暗的底層漸層到光明的地表，必須擁有複雜而精確的情緒表現能力才可能完美地呈現，這對李連杰來說，是過於困難了，我喜歡他被囚禁時混雜著人、忠犬與兇獸的眼神，也喜歡他初次發現鋼琴時注意力漸漸渙散的轉折，但是關於他逐漸適應人類生活的橋段，不但說服力不足、缺陷也不勝枚舉。

盧貝松很單純地想把鬥獸的重生聚焦在戰鬥以外的生活點滴，以豐富的五感體驗沖刷掉丹尼記憶中的血腥與驚懼—親吻的碰觸、音樂與瓜果的聲響、冰淇淋的滋味、麵包的香氣、電影院的視聽震撼與瓜果—這一切都指出，經過充分品嚐的生活與情感，才能賦予人真正的生命。這樣的生命，做為李連杰表演上的挑戰，是沈重了點。

我想到尚克勞德范達美，他在演技上更遜於李連杰—我的私自認定—但他在《魔鬼命令》與《複製殺人魔》的表現卻仍屬稱職—角色設計得恰如其分，一如黃飛鴻的正氣凜然與李連杰是多麼地密合—而本片稍作修改，找范達美來演也許更合適呢！這傢伙不是長得更像野獸嗎？

話說回來，在異國文化的巨大困境下，李連杰的嘗試是可敬的，他不是李小龍第二，但他在好萊塢巨浪中的緩慢進步是有目共睹的，一如《鬥犬》所獲得的成長（註二）。我會期待著《霍元甲》，此外也希望他不要放棄西片，畢竟那裡存在著懂得拍好武打電影的人，那帶著異國風格的樂趣，可不是單憑香港的武打專家就可以塑造出來的。

註一：單指表演上的成功；劇情敘述的問題可大了。

註二：本片在美國的票房目前累積為兩千餘萬，就預算四千餘萬的電影來說，並不亮眼，只能希望後續的票房成長不要太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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