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人啟示錄:怪獸趣味
《鳥人》這隻怪獸鳥,只是驚鴻一瞥,但是它沒頭沒腦的現身,卻是全片意在言外的主力論述了。
墨西哥導演Alejandro Gonzalez Inarritu在《鳥人》(Birdman)中埋伏了不少趣味小梗,而且還能搔到好萊塢癢處,投資大亨再有意見,眼看電影名利雙收,往往也只有睜隻眼,閉隻眼了。
首先,片名是《Birdman》,你卻很容易想到《Batman》,《Birdman》與《Batman》既押頭韻,又押尾韻,甚至電影中真的有位神龍見首不首尾,說來就來,說起就走,口水比汗水更多的Batman絮絮煩煩地賣弄低沉嗓音,消遣著男主角Michael Keaton,更忙著拆穿他的假面具。
Michael Keaton在1989年就演過大導演Tim Burton執導的《蝙蝠俠》(Batman),他飾演的就是這位黑頭巾黑眼罩黑衫黑褲黑披風的黑暗騎士,著名影評人Roger Ebert當年的評論開場白,一下就戳破了該片困境:「拍片的人沒人開心,看片的人也看不出什麼樂趣(The movie's problem is that no one seemed to have any fun making it, and it's hard to have much fun watching it.)。」
四分之一世紀下來,《蝙蝠俠》系列一拍再拍,Michael Keaton演完兩集,就沒人再找他了,《Batman》的風光往事確如昨日煙雲,剎那即過,難以再繼,Michael Keaton快速過氣,很難再有獨挑大梁的戲份,更難扮英雄了。
更殘酷的是,他的《蝙蝠俠》接班人George Cloony明明在《蝙蝠俠4:急凍人》(Batman & Robin)演得更爛,更沒扮相,票房更爛,但是人帥人氣旺,後來的星途發展,更不可同日而語,他還在載浮載沉,人家早已成為超級巨星了(中間另外夾了個Val Kimer墊背)。
《Birdman》中會出現《Batman》,絕非偶然,更非瞎掰,唯有放到電影史的脈絡上去檢視,才看得出趣味。Batman的不請自來與冷嘲熱諷,那既是Michael Keaton的心魔魅影,亦是他的微妙心聲,理性與感性不時在他眼前拔河較勁,剛好顯現他期待東山再起,可是諸事不順,信心不足,終日忐忑難安的焦慮心情。至於房間裡的那張《Batman》的海報,既標識著他的昔日風光,亦強化了他擺脫不了一片紅星的昨日夢魘。
全片最瘋狂的註記當然就屬那位亞裔記者一聽到《Batman》,誤以為他要再拍續集,就腎上腺素直飆的莫名興奮,雖然那是調侃了語言不通的半吊子媒體,但再搭配一位不知羅蘭巴特為何人的年輕妹妹,Inarritu顯然刻意把他闖盪好萊塢所見證的諸多怪現象全都滲透進《鳥人》的劇本了(更別提Michael Keaton是多麼畏懼劇評家,但被筆劍口刀逼到牆角邊時,還是會反譏說沒辦法創作的人,才去寫評論,只顧玩文字遊戲,就要斷人生路,自己卻一點風險都沒有,但是最後還是多麼饑渴地大聲誦讀評論文字......這類既愛又恨,難割難捨的曖昧情思,比對劇團經理見人說人話,見風轉舵,唯恐軍心渙散的牆頭草性格,《鳥人》其實又是一部百老匯、好萊塢都適用的「內幕」電影,尤其是對其他好萊塢明星品頭論足的褒眨用語(從《鋼鐵人》罵到《雷神索爾》),活脫脫就像隨手亂拋地雷,時時刻刻會引爆,夠讓熟悉掌故的影迷笑翻了腰。
不過,《鳥人》明明只是一個百老匯劇團從排演、預演到公演的歷程故事,卻還是有怪獸來襲、有爆破、有槍戰,有炸車、有升天,還要飛天...所有好萊塢科幻電影的場面「雛型」無一不缺,何以如此,又所為何來呢?
Inarritu此處用了雙面刃,一方面凸顯好萊塢現實,主流觀眾就愛這味,透過幻想方式,讓一部藝文電影也能沾上邊,行銷就更便利了(君不見,《鳥人》的預告片裡就乒乒乓乓挾帶進這些畫面,唬得觀眾一楞一楞地,心想不知是多大規模的怪片?)!另一方面,文藝片都得如此混血,如此跨界,這種適者生存的新生代鐵律(你很難想像從柏格曼到阿特曼,這些熟悉劇場的前輩大師,如果活在當下,要如何存活了),不正是Inarritu項莊舞劍的背後心思了嗎?
作者:藍祖蔚
【藍色電影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