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來訪時》:音樂隧道
先完成角色性格或劇情定義,電影才好繼續,但是改寫原先的定義,才有柳暗花明的喜樂。
首先,我們要確定枯木的定義?
枯木是老朽?僵硬?腐爛?死板?了無生趣?還是…
理察傑金斯在《幸福來訪時》中飾演二十年來只教一門課的大學教授華特,平日教學除了重複,已無熱情;妻子過世後,更成了孤單老人。
但是他請了家教來學鋼琴,他的亡妻是鋼琴老師,如果他能學會彈琴,也許可以備增懷思,當然,登門授課的女老師,也潛藏著讓他尋訪愛妻身影的一些幽微心思。
只是,他欠缺彈琴細胞,「手指要彎得像隧道一樣。」女老師做出示範動作給華特看,華特的背脊和手指都僵硬無比,就是放鬆不來,「要讓火車通過…」
手指僵硬,隧道無法成形,火車就通不過,這不是一句平常的習琴對白,而是生命寓言的變奏曲,華特學琴學得身心俱疲,導演湯姆麥卡錫利用這場開場戲,不但完成了角色定義,也帶出了他生命困頓的癥結所在:隧道垮了,火車就無法通行了。華特的坍塌人生還同樣顯現於他對遲交報告的學生,毫無耐心,亦無同情,冷漠無情,了無生趣的呆板,與他的寂寞形成了交響樂。
湯姆麥卡錫的精細在於他在突顯華特的枯槁人生時,不忘開發新的出口,華特琴彈不好,已經換過四個老師,第五位也同樣不能滿意,藉口是練習時間沒空,實質卻是想再換一個老師,但是這回老師直接告訴他:「中老年才想彈琴,確實很難,如果沒有天份的人彈這麼好的琴,真是浪費的,我可以跟你買琴嗎?」
琴是華特妻子的遺忘,也是他對妻子的深情記憶,但是彈琴不能給他任何安慰與快樂,又何苦一再糾纏於彈不彈琴呢?
賣琴的提議,正是《幸福來訪時》推動劇情運轉的解謎鑰匙。但是,不急,導演和華特都不急著賣琴,等到他重回紐約寓所,遇見了愛彈非洲鼓的敘利亞青年塔立克(由哈斯史里曼飾演),從非洲鼓的律動中他自然會跟著搖頭幌腦起來,音樂的樹苗才正式從他心頭重生抬頭了起來,上帝關了一扇門,卻也同時開了另一扇門,關鍵在於你懂不懂得去開門。
學音樂的目的是什麼?讓自己快樂?讓別人快樂?華特的故事其實說的是:先讓自己快樂了,別人才會快樂。不能敞開心房學音樂,音樂只像是隔窗相望的陌生人,看著華特終於同意賣出鋼琴,看著他穿著西裝打領帶,背起色彩豔麗的非洲鼓袋穿梭於紐約地下鐵及中央公園的模樣,《幸福來訪時》極其簡明有力的地用音樂註記了他的新生。
音樂曾經讓的人生充滿受困受挫的死亡氣息,音樂卻也讓他找回來了再生的能量,如果《幸福來訪時》的結構如此簡單,坦白說,難免太老梗了。湯姆麥卡錫最精明的算計就在於讓華特的音樂人生因為塔立克的出現而逆轉,更讓塔立克母親夢娜(由女星希安阿巴斯飾演)的出現,讓華特的第二春也綻放了新芽。
塔立克熱中非洲鼓,但是夢娜卻鍾愛鋼琴,她在清掃房間的時候,就刻意播放了華特前妻的錄音,琴聲優美,差別其實在於聽音樂的人究竟懷抱著什麼樣的心情。夢娜對鋼琴樂聲的喜愛,當然就是同一族類的同頻共振,華特不能圓的心願,悄悄卻在夢娜的身上得圓,華特的冰山人生也就快速溶解了。
彈琴也好,擊鼓也好,音樂不曾排斥任何人,音樂依舊在,幾度夕陽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