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時光》:幸福的距離
幸福在你身旁時,往往看不清楚;一旦幸福遠離時,你才驚覺自己失落的滋味。
讀一本書能讀到兩句金言精句,往往就會覺得光陰不虛度,這本書有了可以回味的空間;看一部電影其實也期待同樣的效果,九十分鐘或一百二十分鐘裡能有一個場面調度,一句雋永對白,一點人生情味,花過的金錢和力氣都不算啥了,點滴在心頭的觀影感動,就是讓人覺得一切值回票價。
法國導演阿薩亞斯去年獲選為台北電影節閉幕映演的《夏日時光》就如一道恬淡,卻又溫暖的暖流悄悄滑過心房。
關鍵在於一只花瓶。關鍵在於花瓶的功能究竟是什麼?
花瓶是容器,不管是出自工匠或藝師的手,他們創作花瓶的目的無非就是用來插花,或者用來裝飾,實用第一,精藝其次,能夠圓全兼顧,能夠傳世珍藏,更是美好。
《夏日時光》的故事發生在老奶奶海倫(由Edith Scob飾演)的生日壽宴上,在海外工作的子女,以及定居巴黎的兒子都帶著孫輩來到鄉下小屋團聚祝壽,七十多歲的老奶奶知道去日無多,也和道子女對於她的藝術收藏欠缺真正的了解與感動,所以急著交代後事,希望有過藝術家身影的故居老宅能夠有好的出處,不至於花果飄零。但是子女各有心思,明知坐擁寶山,卻不懂如何體會或利用。
海倫奶奶家的傢俱器物其實都出自名家手筆,各有傳奇故事,沒遇上知音,就好像是蒙塵寶玉,無人知曉,更無人珍惜,平時就隨手堆放在洗碗槽底下,由著年邁幫傭隨意取用,泡茶插花都可以。直到海倫奶奶過世,奧塞美術館(Musee d'Orsay)的專家到府品鑑,才發現這些看似平常的器皿傢俬都幾乎算是百年骨董了。 只有遇上知音專家,精品才能洗卻塵埃,得擁殿堂地位,海倫奶奶家的桌椅櫥櫃和花瓶、咖啡杯都成了奧塞美術館的珍藏展示品,海倫的兒子Frederic (由Charles Berling飾演)也抽空來到美術館觀看自家傢俱的展示。
以前自家獨擁的,如今成了眾人共賞的作品;以前隨意坐握取用的器物,如今卻成了不可觸摸的藝術精品。擺在家裡都懶得多看兩眼的器物,如今卻成了有專人逐一解說的精品…近之則賤之,遠之則貴之,距離所造成的心理感應,確實會改變了世人的美學震動,或許就因為失去了對 這些器物的親近權,過去曾經擁有的器物,如今就多添了一點惆悵的情思(如果還是依舊堆放在海倫奶奶的家中,Frederic會用心多看兩眼嗎?是不是到了博物館之後,原本平常的就不再平常了,反而有了咫尺天涯的歎息呢?)。
不過,看著進入博物館櫥窗的昔日花瓶時,Frederic講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花瓶不插花,又有什麼意呢?」花瓶一旦成為陳列文物,就不會再拿花插入其中了,花瓶不再有花,還叫花瓶嗎?故宮博物館裡的尊、爵、鼎是因為典藏而傳世,但不也因為典藏,而失去了它最原始的功能嗎?
放進奧塞美術館的那只花瓶,靜靜地與其他文物並存靜立,觀賞者也許會多花一點精神來欣賞它的造型與花紋,也難免會想 起在電影的前半段時,幫傭太太是那麼隨意地就從流理檯下取出花瓶,插花剛剪摘下來的野花…《夏日時光》是奧塞美術館贊助拍攝的電影,但也一直要到最後 時光才有了藝術品在生活與典藏之間的矛盾/和諧對話,看一部電影,你會進一步思索藝術品的存在價值,光就這一點,《夏日時光》就已經夠讓人回味無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