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幻公園:魔幻超寫實
人生真相可能是片段的真實拼湊出來的多面體,《迷幻公園》的生命解讀因而有趣。
能夠拍出韻味的作品都是值得珍藏的,美國導演葛斯.范.桑(Gus Van Sant)獲得2007坎城影展六十週年紀念獎的《迷幻公園》不但有韻味,而且有氣味,結構出一闕足以盪漾心田的青春小曲。
《迷幻公園》的魅力在於青春的氣息和迷惘,關鍵在於攝影鏡頭和場面調度貼近了生活,技巧在於兼具了紀錄片與劇情片的交錯敘事,讓平凡高中生的思想與行為,在高度寫實的鏡觸下呈現了極具說服力的戲劇震撼。
《迷幻公園》改編自Blake Nelson的原著小說,描寫一位喜歡溜滑板的Alex高中生,陰錯陽差成為鐵路命案的涉嫌人的故事,電影從他攤開筆記本開始用鉛筆寫下「Paranoid Park(迷幻公園)」幾個大字展開,那是他的心情告白,也是心理治療,更是真實與記憶的辯証對話。
自然得不像戲劇場景的選角方式一直是葛斯.范.桑青春校園作品的特色,他不但找到了沒有受過職業表演訓練的年輕人來擔綱,也能夠自在地還原年輕人的對話與生活方式,更穿插了粒子較粗的超八(super 8)及35米厘電影拍出的不同生活場景,前者是街頭寫真的真實呈現,卻也像極了Alex嚮往的滑板人生,那是一種心靈與精神狀態;後者則是他經歷過的青春與校園記憶,卻又刻意保持灰濛淡彩的低調,那是慘綠青年的人生現實。有意境,有現實,你來我往地拔河互動,激盪出《迷幻公園》的迷人氛圍。
「迷幻公園」是滑板族青年自己發展出來的溜滑板聚落,有高手,亦有菜鳥,興趣相投,聲氣相通與砌磋競技是他們樂於同聚共樂的主因,Alex因而在「迷幻公園」遇見了一位不惜用女友做抵押向他借滑板的男人,兩人不借不相識,卻在搭便車出遊的途中遇見了巡守員警,推打之間,竟然衍生了一起分屍意外,這不是謀殺,卻是千真萬確的血案,問題就在於警方查得出兇手是誰嗎?
飾演Alex的男生Gabe Nevins有一張清秀的臉龐,看到他純真的神情,沒有人相信他會和血案沾上邊,在他開始書寫名為「迷幻公園」的青春懺悔錄時,一切就像他的走路動作一般緩慢優雅又自在,看不出心頭有事,也看不出任何的驚慌失措,但是鎮靜的外表並不代表真相,面對警方一對一的尋問,他的第一回敘事似乎完全看不出破綻,只是委婉提供了觀眾理解劇情的第一手訊息。
如果劇情就像寫報告那樣平鋪直敘,《迷幻公園》的故事就顯得太單薄了些,偏偏葛斯.范.桑愛的卻是非線性地迴旋剪接,等到Alex第二次,第三次撰寫同樣的「迷幻公園」報告時,看似重複其實卻又出入頗多的敘述,也就顯露出更多的破綻與線索,同一件事的矛盾敘述,未必可以解答觀眾的心頭問號,找出真相的答案,然而每一回多出現的人物或事件,卻提供了更豐富的視野,可以拼湊出犯罪心理或青年心態的解謎輪廓,觀眾因而就像閱讀逐漸展開的生命卷軸,從中參悟人生真相有時不是只用「是非」或「有無」的單純邏輯就可以得到結論的,涉世未深的年輕人可能「純潔無瑕」,也可能「深不可測」,人不可貌相,青春也未必就膚淺莽撞,多重敘述的結果就像生命歷經了一場青春血淚的蒸餾洗滌,縱使多添了神秘韻味,也讓一場無心的出軌有了讓人心驚,但也更「務實」的論述。
《迷幻公園》看似低成本的青春即興作品,其實所有的鋪排都是精準算計的結果,例如電影中不時出現義大利作曲家尼諾.羅塔(Nino Rota)替費里尼(Fellini)導演作品《鬼迷茱麗葉》的主題樂章,就兼具了點題與向經典致意的多重效應,見識多的影迷可以得到魔幻主題的連結,初識的影迷則可以從浪漫旋律中感受永恆的青春魔幻。至於不提供標準答案,卻能讓人得到更多答案的高明手法,更讓葛斯.范.桑穩居藝術電影大師的前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