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作驥導演親手畫的海報
看到《蝴蝶》的海報,我聞嗅到張作驥正要破繭而出的氣息了,沈潛了五年,該要開始拍片了吧?還記 得五年前在中影文化城第一次看《美麗時光》的試片時,被如魔似幻的劇情所誘,被熱情又溫婉的吉他 樂聲所惑,眼睛悄悄熱紅出汗的感覺。
今天的電郵信箱收到了一張海報,那是張作驥導演的新作品《蝴蝶》海報,宣傳人員特別強調那是出自張作驥的手筆。
《蝴蝶》以南方澳為背景,張作驥的海報就以漁港和人物的影像為主題,層層疊疊,或低首或揚眉,譜成了一個想像的世界。
張作驥的影像很有魅力,他的海報和一般人所想像的『畫作』不太一樣,還記得快二十年前,我頭一回到《青梅竹馬》的拍片現場去探班,女主角蔡琴一看到我,就熱情地拿出導演的分鏡表,得意地秀給我看:「你瞧,」她一頁一頁地翻著,語氣是羨慕又崇拜,「所有的劇情,他都已經全部畫完了。」後來,我才知道,楊德昌的才情與認真悄悄感動了她,愛情的迷藥早就在他們的心田裡蕩漾了開來。
楊德昌很會畫漫畫,如今去籌拍動畫片,也是其來有自,把分鏡表先畫出來,其實是很重要的功課之一,看著分鏡表,工作人員會看清楚鏡頭、人物和場景的互動關係,讓電影拍攝有跡可循,而非現場捉瞎。多少導演都是在電影正式開拍前,就已經在心裡和筆下,一格一格畫出自己的夢想。
真正會畫圖的是黑澤明,從《亂》到《夢》,每回新片上映前,出版社就會爭著出版他的分鏡圖和美術設計專刊,因為從小就愛畫畫的黑澤明,一直迷戀塞尚和梵谷的畫作,他最想做的是畫家而非電影導演,十八歲那年還曾經入選日本全國美展,只是後來在報考藝術學校時被刷了下來,加上當時物價飛漲,畫材昂貴,不是他能夠負擔得起,才轉向文學和電影的世界裡。
黑澤明對藝術的講究是鉅細靡遺的,每次拍片,都會先花上好多力氣來經營視覺,於是每個角色該穿什麼顏色的衣服,所有的款式和佩件,人物的表情和動作,他都會拿彩筆一一畫下,不是他有太強烈的發表欲,而是很多美術的事物很難用言語來形容,既然說不清楚,就畫給工作夥伴知道好了。於是,他每個人物都畫,每個場景都畫,小時候的畫家夢想,就這麼自然轉進到他的人物造型和分鏡表中了。而且,正因為畫作量太多了,出版社就想到出書,也才能在大師去世後,留下一頁精彩的人生給後人景仰。
有一回到東京影展採訪,那時候,最大的盛事不是參賽的各國佳片,而是專為國際媒體舉辦的黑澤明記者會,有一回,胡金銓導演也和一起擠在旁聽席上,我忙著記錄大師金言,他則是在一旁畫著黑澤明的肖像素描,等到散場後,胡金銓還拿起畫作調皮地向黑澤明秀了一下,留下滿座笑聲。
胡金銓拍戲的講究層度不遜黑澤明,王童導演跟隨胡金銓拍《天下第一》時就經常半夜接到胡金銓的電話:「還沒睡吧?來我這邊一下,耽擱半小時就可以了。」不管睡了沒有,接到導演的電話如果還千推萬拖的,就不夠格做跟班了,只能咬著牙到導演跟前報到,當然,一待就是大半夜,天都亮了,導演還是興致勃勃地畫著圖,根據古畫裡的裝束來製帽,做衣服,畫布景,有一回,王童陪著胡金銓挑燈夜戰,親手縫製薄紗衣冠,從黑夜做到天明,樣子有點像,可是怎麼看都是歪的,「一定要戰到筋疲力盡,別無可能了,導演才會放棄!」可是在所有堅持奮戰的過程中,工作人員看到的是專業品質的堅持,因為胡金銓和黑澤明都相信:「演員如果拉開一個櫃子是隨便糊製的,他就會有逢場做戲的感覺,一旦木頭從材質到重量都是極其精緻厚重的,他就會如臨現場,很容易就進入了角色。」
看到《蝴蝶》的海報,我聞嗅到張作驥正要破繭而出的氣息了,沈潛了五年,該要開始拍片了吧?還記得五年前在中影文化城第一次看《美麗時光》的試片時,被如魔似幻的劇情所誘,被熱情又溫婉的吉他樂聲所惑,眼睛悄悄熱紅出汗的感覺。蝴蝶在幻化為蝴蝶之前,就是不惹人喜憐的毛毛蟲,一旦飛舞,就是另外的局面了,我期待著一隻蝴蝶翩翩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