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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元素精靈三部曲的首部曲，克里斯汀佩佐（Christian Petzold）選中了柏林這個對德國而言具有重要意義的城市，說了一個簡單的愛情故事，關於一個女人與一個讓她心碎的男人，還有讓她再次相信愛情的男人。一場露水之緣改變了女人，也改變了男人，然而男人卻逐漸發現女人似乎並不屬於這個世界，甚至並非是人類……

女主名為溫蒂妮，這也是電影名稱，溫蒂妮是水精靈的名稱，亦正亦邪，儘管沒有靈魂，直到懷孕，但她們能成為男人的好情人、好妻子；然而如果男人拋棄她們，她們就會殺死男人，然後回到水裡，而這也是為什麼開頭溫蒂妮向移情別戀，心不在此的約翰納斯威脅如果他離開了她，她就得殺了他，儘管交往前她沒有告訴他她的身世以及她們一族的命運──為愛而生，卻又似乎命中註定的為愛所傷，以致於總是孤獨。

而在被眼前的男人拋棄同一天，她遇見了他。

《水漾的女人》劇照

儘管涉及神祕的神話與奇幻，還有柏林的歷史，但情節並不曲折，反而非常簡單，開頭被名為約翰納斯的男人拋棄的溫蒂妮，在結束導覽員工作尋情人未果後，遇見了一個叫做克里斯托夫的潛水工程師，他因為喜歡溫蒂妮的導覽而來，而她感應到了水族箱傳來的異象，隨之推開克里斯托夫，水族箱隨之暴裂，魚水噴灑他們一身，而潛水夫的玩偶也被克里斯托夫收了起來，隨後贈予溫蒂妮，兩人也因此展開戀情，即便克里斯托夫身旁有一個愛慕他的助手，即便溫蒂妮對約翰納斯仍未完全忘卻，甚至看見他時心臟還會慢下一拍，兩人還是度過一段浪漫的時光，直到克里斯托夫心碎後，遭遇意外。

柏林從一片沼澤變成一座城市，而洪堡論壇從皇宮變成博物館，而永不衰老的溫蒂妮則變成博物館導覽員，她的名字被刻在湖底的橋下，她以自身見證了這一切歷史，然而即便經過這麼長的時光她卻沒有辦法找到一個真心待她的人類，有的只是一次次的真心換絕情，這從她的年齡可以看出來，因為溫蒂妮如果因男人有了靈魂，她就會開始變老。對於男人，她看得太多，以致於當她只想享受魚水之歡時，卻被克里斯托夫打斷而驚訝，因為克里斯托夫跟當初搭訕她時一樣都著迷於聽她說這座城市的歷史，而不像約翰納斯只是想租個飯店房間和她雲雨。

藉由克里斯汀佩佐的調度，電影的氛圍如同電影那首動人心弦的主旋律般浪漫與哀傷，如同我們看到當溫蒂妮看著柏林大地圖上的洪堡論壇時，眼神穿過建築看見正在等待的約翰納斯，她的眼神裡沒有太多欣喜與期待，而只是入神的凝視，而後續發現約翰納斯不在那裡時她匆忙尋找的焦慮與期望落空的失落。電影配樂總是切掉的恰如其時，在少即是多的美感哲學上，克里斯汀佩佐做的相當好，使得觀眾不會感受到像《天能》的音效對話加配樂，還有劇情以及畫面密集疊合導致的頭腦超載，反而能相當輕鬆愉快且舒坦地看完這部同樣涉及時空與命運的電影，如果說《天能》裡主導命運的是信念，而在《水漾的女人》裡面，主導命運的則是思念，這就要說到片中一個重要元素「水」。

《水漾的女人》劇照

水在片中具有相當豐厚的意義，其超越了時空、超越了夢境與現實，故能夠傳達本無法傳達的訊息。這第一次發揮是在溫蒂妮走出廁所見到餐館的水族箱時，她聽到了一個她不知道是什麼的聲音正呼喚著她，隨後克里斯托夫進入餐館搭訕她，而後面當她接到克里斯托夫的電話，卻驚覺克里斯托夫當時已昏迷在水中，根本不可能跟她說話，而當溫蒂妮殺死情人約翰納斯，決意返回並踏入水中時，昏迷的克里斯托夫則又好像感受到溫蒂妮的離去，大喊著她驚醒，而這個聲音正是一開始那個溫蒂妮所聽見的，不知道是來自誰的聲音。電影有多處令人玩味的縮小對比關係，比如水族箱與潛水夫玩偶之於湖泊與克里斯托夫，比如城市模型之於角色們活動的這座城市，而當潛水夫玩偶摔斷腿時，也隱約暗示觀眾克里斯托夫後面註定的災難，如同溫蒂妮修補潛水夫玩偶的腿這件事，也暗示觀眾她終究會拯救克里斯托夫而不會加害於他。

水的精靈亦是超越時空、超越夢境與現實的精靈，可以想見如果是在其他類型片裡其他導演會用這點玩很多情節轉折，或許可以做一部被捧為神作的燒腦大片，但克里斯汀佩佐則寧願拍一個渴愛的女人，寧願著眼於情感的描寫與發酵，去拍男人追著女人的火車、迎接女人的到來，或者拍夜晚男人聽著女人在陽台上訴說歷史，去拍倚靠彼此的男人女人經過另一對男人女人時，女人碧綠的回眸看著那個她如今仍心動的男人；他選擇去拍一個男人從昏迷甦醒後，去尋找一個女人過往的蹤跡，但女人卻完全消失，唯一能讓他確信這女人曾存在過的，是那天他在女人房間打翻的紅酒；他選擇去拍男人跛著腳故地重遊如女人尋找情人卻不得的黯然神傷。這些極其日常的行動賦予這部電影更加精神取向的情意，有別於激情與肉體碰撞，更多的是思念與心之所向，故可以超越時間與空間的隔閡。

《水漾的女人》劇照

我完全可以想像這部電影如果是台灣來拍的話，可能會拍成認真工作，努力幹活的男人被水中妖靈引誘、迷失湖泊、離開妻子、遭遇災禍，最後因身懷六甲的妻子深情呼喚而返回妻子身邊的無聊故事，由此可見導演克里斯汀佩佐看事情的獨到眼光，將這個涉及神怪與勾魂攝魄的故事拍的如此唯美卻又不致濫情，這當然也得歸功於天才影后寶拉貝爾的清新氣質，她臉上的那顆痘，使她更像人類而非純粹的非人存在，而她如綠寶石的雙眼，則無言的訴說著她所經歷的故事，至於飾演克里斯托夫的法蘭茲羅戈斯基則有點神似影帝瓦昆菲尼克斯，但少了點瘋狂，多了點癡情，兩個人之間不算太猛烈但點到為止且優雅可愛的互動使得這部電影令人舒坦。或許寂寞女人與寂寞男人要的，真的不是什麼轟轟烈烈的傾城之戀，而僅是心心相印的兩小無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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