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偷家族》觀後感:完美烏托邦家庭的夢碎
家庭這個題材長久以來被是枝裕和善用著,在他的鏡頭底下「家」濃縮了社會與個人和集體,是最佳且最有效的說故事舞台。
新作《小偷家族》描述毫無血緣關係的一家五口貧戶,偽裝成柴田一家人,奶奶初枝、父親治、母親信代、兒子祥太和信代的妹妹亞紀。他們在東京高樓群立的一隅,窩在傳統的破舊平房,靠著家中奶奶老人年金過活,錢不夠時就到外面商店偷竊維持生活。
《小偷家族》是是枝裕和《第三次殺人》法庭題材之後再回到熟悉的家庭論辯上,劇情內核有是枝裕和多年來對社會與家庭的觀察熔於一爐,並無論從何處著手分析,都能挑出前作的影子,甚至家暴、虐待、忽視、邊緣底層、老人和青年議題都紛紛著墨,點到為止;然而,如果僅只於此,《小偷家族》實際上不該獲得如此多美譽,它就只是一部散發溫情、帶著克制的煽情之作而已。《小偷家族》真正展現出大師風采,在於電影後半段的反轉。是枝裕和將以往的觀察融會和他私密性的情感絮語,在《小偷家族》中的一家六口身上,爬升到普遍性社會的議題,挖掘到過去沒有的深度。
在《小偷家族》的最初,觀眾隨Lily Franky飾演的父親治和城檜吏飾演的兒子祥太的日常,一段父親帶兒子在超級市場行竊,偷日常用品、互相包庇得逞的瑣碎情景,了解到這個家庭組成的異常,但卻又在細微的相處中,窺見不亞於「正常家庭」的情感交流和關心彼此的舉動,像是父親和兒子正要返回居住的平房,在沿路旁的大樓看到陽台發抖的小女孩,怕她凍死,把她帶回家裡收留。非親非故的小女孩在柴田家裡有了新名字,受到的照護和疼愛顯然比起原生的家庭更好。《小偷家族》在柴田家的新成員由里的添入,在日常可見的情境中體現這個沒有血緣的家族,擁有的是和血緣家族般無異的依偎情感及羈絆,兒子祥太為了這個新妹妹會多偷一份妹妹愛吃的東西,母親信代和奶奶初枝會替由里偷新衣服,替由里打扮。
柴田家十分匱乏卻充滿溫情和小人物掙扎下的小小幸福,但在電影後半的反轉,祥太被雜貨店老爺爺的規勸,直至祥太詢問自己是怎麼被撿到,到想脫離這個溫情的家庭,是枝裕和的細緻編導和綿密的敘事才開始逐一躍現。柴田一家五口到六口的組成都有其原因,這個烏托邦家庭的外貌事實上是從內而外地開始徹底崩解,假如要一一深入剖析,應都不難發覺其中大人自私的希冀和利益使然,這些對比奶奶初枝、父親治、母親信代先前所表現的毫無保留,在審訊時說的隻字片語,更突顯出家人間夾雜的愛和陰暗自私間的矛盾複雜性。那些在和諧的溫柔之下有著幽微到難以察覺的殘酷。
松岡茉優飾演的亞紀在柴田一家人被警方逮捕後,才懷疑起奶奶初枝的全然關愛…觀眾可能也會好奇猜想,奶奶的關愛是不是除了期望有人陪伴的自私,會不會還有一絲報復的心態?父親治的本名原是勝太(日文發音似祥太),撿走祥太恐怕算是彌補心中對成長的遺憾;母親信代無法生育,對祥太和由里的愛仍無法讓他們稱她為「母親」。是枝裕和藉著柴田一家的揭露,戳碎烏托邦式家庭的美夢,並帶著言外之意,挑戰了血緣、情感兩者是否能堂而皇之地視為維繫起一個家庭的基礎。
而角色對位上,相較大人的小孩身上,亞紀無論在血緣和親情上最後都是一片虛空;祥太萌發對偷竊的愧疚,同時不滿足於情感的聯繫,更渴望找尋血緣;由里在原生的血緣家庭被忽視虐待,內心再再嚮往烏托邦地有親情的家庭。
《小偷家族》在是枝裕和寫實的力道和不急為觀眾理出答案的編排下,讓社會對柴田一家的處理,更看見從當代家庭擴張到社會的失序。但同時也因著由里收尾眼睛朝外一望的期盼,後勁格外強烈地再次重思何謂家庭,甚至從這個基礎思索社會的階級和現況。至此,這樣的編導,《小偷家族》有著作品的新高度,能視為是枝裕和的巔峰跟集大成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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