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場景》:我們在彼此心中留下的痕跡
《婚姻場景》的情緒濃烈,談過感情的人,應該都會對《婚姻場景》的情境相當有感吧?一開始只有埋怨只會覺得對方怎麼都不懂自己?卻在經過一番檢視後發現:怎麼連我自己也不懂我自己?
「在羅德西亞我們學到人體和農業的知識,還有圓周率開方根,或者隨便什麼東西,可是沒有一個字提到心靈。我們對於自己和別人,真是無知的可憐,我們跟我們自己的恐懼、孤獨、和憤怒一起長大。當雄心被一一摧毀的時候,我們無知而悔恨地被丟在一旁,沒有任何機會。要教一個小孩認識他的心靈是相當難堪的。你會被看成是一個齷齪的老頭子。如果你對自己什麼都不了解,你怎麼可能去了解別人?」——丈夫,《婚姻場景》劇本書
柏格曼導演的《婚姻場景》(沒看過電影,只讀了劇本書)和美國版《婚姻場景 (2021)》的人物關係顛倒,前者是丈夫另結新歡,後者換成太太追求自己的人生。影片刻意拍到工作人員上戲前的時刻,既有舞台劇的味道(柏格曼在書中提到舞台劇版有保留工作人員換景的過程),也是刻意提醒觀眾「這是戲劇」。
來聊聊美版《婚姻場景 (2021)》。第一集,心理研究生要夫妻倆(蜜拉與強納森)講出自己的代名詞,強納森:「he him his」,蜜拉說了:「her...」,停頓,強納森立刻幫她接話:「she her hers」。強納森的搶答看似幫太太解決問題(認為妻子有所遲疑),卻也像是對妻子的不信任,畢竟連這樣簡單的問題,都認為自己應該要幫忙回應。
研究生稍後請兩人做自我定義,蜜拉說了兩次我是母親。暗示在潛意識中,蜜拉對於自己的母親身份不夠認可(忙於工作,疏於照顧孩子),所以要「一再地向他人確認」這件事。
第一集裡,蜜拉發現自己又懷孕了,這對夫妻以開放與尊重的態度,針對要不要生下第二胎孩子進行反覆的討論,然而,他們在彼此面前或許表現得體貼與理性,一旦離開對方身邊,內心的焦慮才會顯露出來。我們究竟能夠多誠實地面對自己的伴侶?毫無顧忌且毫無保留地告知對方自己內心的慾望,就能避免爭執嗎?亦或者像強納森和蜜拉般,隱匿內心真正的想法,避免帶給對方不快,就能讓婚姻走得更長遠?
《婚姻場景 (2021)》接下來的每一集都像是鬼打牆,強納森和蜜拉藕斷絲連,一會想要追求新的生活,一會又對兩人關係念念不忘。這使得他們的每一次見面,都顯得劍拔弩張氣氛緊繃,但同時間他們的互動又常會變得親密,渴望在對方的身心找到一處避風港。影集中,強納森對妻子的求去感到痛苦,必須看心理醫生緩解壓力,漸漸地,他開始自我檢視,試圖探索自己在一段關係中的可能欠缺。同樣的,蜜拉看似強勢主導這段婚姻關係,但她也在與強納森的對話中,透露出自身的矛盾:婚姻關係,職場強人,身為母親的責任,以及對單身的嚮往等,不同的「身份」相互拉扯,該如何取得平衡?(蜜拉的心境很適合跟《失去的女兒》對照觀賞)
「對姊姊妹妹和我而言,我們的整個教育就是要讓我們討人喜歡。其實我是醜陋、笨拙、又經常後知後覺的。漸漸地我發現如果隱藏起自己的想法投人所好,言不由衷,是有益無害的。真的大騙局發生在青春期的時候。我所有的思想、感覺、行為都繞著性在轉。我卻一點也沒有洩漏給父母或任何人知道。作假、隱藏、沉默成了我的第二自然。所以一直是這樣。我跟男人的關係也是。同樣的永遠在掩飾感情。同樣的拼命想取悅每個人。我從來沒想過:我需要什麼?而經常是:他需要什麼?他想要我怎麼樣?他希望我怎麼想?這不是我一向以為的無私,而是全然的懦弱,更糟糕的是——對我是誰徹底無知。」——妻子,《婚姻場景》劇本書
《婚姻場景 (2021)》的情緒濃烈,蜜拉和強納森在片中說了很多話,有一半的時間他們試圖理解對方也試圖了解自己,另一半的時間,兩人的對話像是兩條平行線,沒有任何的交集,只要其中一方觸碰到另一半的痛處,怒火就會瞬間燃燒起來。一下子示好,一下子交互攻擊,甚至因為太過熟悉彼此,用字遣詞都很「精準」(知道怎樣才能戳到對方痛處),並在羞辱完對方後(自我防衛),感到後悔,又不知道該如何收回話語所造成的傷害。《婚姻場景》不過才五集長度,我看得疲憊不堪(精神面),花了四天時間才終於把影集追完。我想,談過感情的人,應該都會對《婚姻場景》的情境相當有感吧?一開始只有埋怨只會覺得對方怎麼都不懂自己?卻在經過一番檢視後發現:怎麼連我自己也不懂我自己?
「過不了多久,這裡就沒有我住過的痕跡。」蜜拉
《婚姻場景 (2021)》吵了四集,最後一集終於稍稍放鬆一點(但小心翼翼的氛圍始終存在兩人之間),儘管蜜拉和強納森還是有著無法克服對彼此與自我的心理障礙,但至少在這一集裡,他們不再是一隻刺蝟,開始懂得接受自己,接受生命中存在著無力扭轉的遺憾(不代表這樣的遺憾就不值得)。影集結尾收得很美,強納森做了場噩夢而驚醒,說明遺棄的傷痛始終沒有離開過他,蜜拉給予強納森一個深情的擁抱。即使兩人的關係已經改變並擁有各自不同的人生,但他們在彼此的生命中,將會佔據著一塊重要的位置,永遠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