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社會》- 「我們都是瘋子,只是還沒被檢驗出來罷了」
《地下社會》像是個喝醉酒的人拍的,但仔細想想內容又會驚嘆於其銳利。整部片已經荒謬,在戲中拍的戲更荒謬,真假難辨,人生如戲,這一切是真實,還是人為假象?活在中間的人也搞不清楚了。
塞爾維亞導演艾米爾庫斯杜力卡於1995年出品的《地下社會》,時間背景設定橫跨1941年至1992年,以黑色喜劇的手法,諷刺南斯拉夫悲慘又荒謬的戰史。在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之前,馬可(Predrag 'Miki' Manojlovic)與阿黑(Lazar Ristovski)一邊試著過生活、一邊同心對抗納粹,但兩人愛上同一個女人娜塔莉(Mirjana Jokovic)。有次馬可救了被德國人抓走的阿黑,但把他藏在地窖,讓他負責軍工廠,並用各種手段讓他以為戰爭並未結束。地窖躲著的一群人,一躲就數十年,而馬可娶了娜塔莉,還與當權者交好。
在地窖裡,阿黑與其他人相信二戰仍在持續,仍為那場不存在的戰爭奔忙,更不知外頭由於南斯拉夫領導人狄托已經將國家帶往相對安定的時代(狄托的路線與蘇聯不一樣,是修正過的社會主義)。至於在地面上的人,都以為阿黑已經死了,將他當作英雄崇拜。
然而這也只是暫時,南斯拉夫內部仍有許多問題,尤以種族與經濟問題最為嚴重。1980年狄托去世後,南斯拉夫聯邦分裂爆發內戰,這部分反映在《地下社會》最後一部分,阿黑終於知道之前的認知全是謊言,現實世界已經進入荒謬的戰爭、無情的兄弟相殘(或許就如波士尼亞與塞爾維亞的交戰),讓人心更為下沉:在對抗完法西斯主義、共產主義之後,國家仍不得安寧,現在是自己國內不同主張的人在互相殘殺了,看一個國家從內部自我摧毀,實在感傷。劇情接連下來,馬可與阿黑一路以來打的是什麼仗、到底為何而打,越來越模糊。
阿黑在地底下的時候,可以享受成就感、還有一種奇異的偏安舒適感、孩子也可以開心辦婚禮,是個莫名其妙的既舒適又禁錮的社會,只要不想知道其他現實,就可以很快樂;退幾步看,共產社會也是這種樣貌,鐵幕之下的人民可能會習慣、也可能找到小確幸,所以到底需不需要有碰觸現實的自由呢?如果人只追求快樂的話,那麼當個不理世事的傻子恐怕是最好的。
而馬可就如共產社會裡的領導人,他利用封鎖資訊與限制自由,欺騙人民令他們乖乖工作,馬可則翹腳享福賺錢。
就這樣,有一群只想搞錢的馬可們,還有一群盲目聽令、要求不高、能活就好、不管其他人如何被犧牲的阿黑們,共產主義或是納粹主義就能舒適地發芽茁壯,身在其中的人們也走不出這樣的圈子,今朝有酒今朝醉。
《地下社會》像是個喝醉酒的人拍的,但仔細想想內容又會驚嘆於其銳利。整部片已經荒謬,在戲中拍的戲更荒謬,真假難辨,人生如戲,這一切是真實、還是政令宣傳、還是人為假象?活在中間的人也搞不清楚了。戰爭的兩邊,一邊是可怕無情的戰火,另一邊是看不見明天的人們縱情享受食與色。沒有真正的英雄,大家都是悲劇小人物。
本片有三個章節,戰爭、冷戰、戰爭輪流出現,暗示戰爭根本不會結束,歷史不斷重複,熱的冷的都是戰,冷的時候或許是不拿槍的戰,但種種理念衝突與階級差異照樣在醞釀著下一場熱戰。本片最後一段戲,有台燒起來的輪椅無望地繞著圈子,就像在總結全片的結論。而最後一幕,開心的人們終於團聚歡慶,卻已是死後,他們所在的土壤並不是一片陸地,而是一小塊越漂越遠的迷你島,彷彿迷失在過去的某段記憶之中,不可能在現實中尋到了。
馬可有一句對白是:「我們都是瘋子,只是還沒被檢驗出來罷了」。我很難反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