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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無明》恨意的力量


「無明」是指看不到真實,指眼界被蒙蔽。父親因為家庭失和,而選擇遠赴外地工作,眼不見為淨;母親因為病痛纏身,說服自己一切都是兒子的錯,營造自己心中的幻想來逃避苦痛,而這些判斷終於都導致了「無明」,每個人都在「愛」的禁錮下,感受無處宣洩的恨。

香港電影《一念無明》入圍今年(2016)多倫多國際電影節(TIFF),也將在年底第 53 屆金馬獎角逐最佳新導演、最佳男配角、最佳女配角……等三個獎項。導演黃進曾經以《三月六日》入圍第 49 屆金馬獎最佳創作短片,這次藉《一念無明》大放異彩,更獲實力演員余文樂曾志偉金燕玲……等人參演支持。

預算有限,本片是香港特區政府「首部劇情電影計劃」的贊助作品,但只獲得兩百萬港元的資金贊助,自然製作上都要更加精簡,最後在 16 個工作天內拍攝完成。其中,余文樂曾志偉兩位演員並未收取實質片酬,只有等待獲利後才進行分紅,助新導演度過資金難關。

電影的創作靈感來自真實社會事件,故事講述患有躁鬱症的阿東獨立在家照顧病母,爸爸長期在外地工作、哥哥也在美國定居。阿東只得一肩扛起照顧母親的責任,卻沒預料到這種包裹在壓力中的關係,即將醞釀成一場崩壞家庭的災禍。

電影中,主角阿東與後來趕回香港的父親住在租來的劏房,是在窄小的空間中壓縮角色情緒。他們的一舉一動無從伸展,隔音差、空間小,情緒無處宣洩,意識也彷彿被禁錮在小小的空間當中。



看完電影,我第一個想到的是德國作家費迪南(Ferdinand von Schirach)在《罪行》中寫下的真實故事「費納醫師」。費納是個不快樂的男人,他長期飽受妻子各種方式的精神虐待與折磨,一生都禁錮在自己當年對妻子許下「照顧對方一生」的承諾,他最後在晚年血刃髮妻、並主動投案,是再也不堪忍受的爆發,卻又像是對於承諾的一道殘酷溫柔。

在難以理解的「愛」底下,不斷滋生卻又無法斬斷的「恨」,是那個故事巧妙的精華。回過頭來看,《一念無明》亦然。在高壓的生活中,人們努力過活,卻也無從處理身邊人的情緒,得不到長子關愛的母親、害怕妻子的丈夫、承受母親痛苦的次子,每個人都在「愛」的禁錮下,感受無處宣洩的恨。無從處理,只得任其腐爛。

在積極面來看,《一念無明》攻擊著這個社會的冷漠與事不關己。從家庭中從未出面的長子,到教會的告白、互助團體的心情分享,電影中呈現出方方面面的景象,把「感性上的逃避」與「理性上的卸責」清楚呈現,那些他人以求自保的抽身,將角色們打入情緒上的痛苦深淵。



然而,直面那些在「愛」中產生的「恨」,卻也成為另外一種必然的解答。

電影裡有場精彩的戲,是主角阿東在教會的分享會中,被前女友施行道德審判,前女友邊流淚、邊在講台上細數阿東的過錯與對自己的辜負,教友們默默聆聽附和,阿東則如坐針氈。這場戲是阿東情緒完全潰堤的前夕,前一秒還想像著能夠與前女友復合的他,在此刻才感受到全然的「恨意」。

嘴裡說的是原諒與包容,心裡想的卻盡是對方的過錯。《一念無明》體現出從謊言裡脫身的價值。角色心中的清淨,出現在恨意爆發之後,他才有機會重新面對自己的親朋好友,或許,才有機會重新把生活好好過完。

「無明」是指看不到真實,指眼界被蒙蔽。父親因為家庭失和,而選擇遠赴外地工作,眼不見為淨;母親因為病痛纏身,說服自己一切都是兒子的錯,營造自己心中的幻想來逃避苦痛,而這些判斷終於都導致了「無明」,迎來真正悲慘的結局。

於是,故事能給觀眾的另一個答案,是死者已逝,而尚活著的人們,或許得接受心中的憤恨不平。之後,我們才能夠保有羈絆、愛著彼此,好好生活。

作者:橘貓 【橘貓‧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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