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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女的誘惑》慾望與自由


《下女的誘惑》表面上充斥著許多流動的情慾、體位的交纏、欺騙的對位轉換,但卻在這些觀眾眼見之下,悄悄地針穿所謂「慾望」與「控制」的關係。這些物質的慾望就如同「汞」慢慢讓人脆弱、混濁又遲鈍。

經過七年後,繼《蝙蝠:血色情慾》後,朴贊郁再次攜帶韓國本土製作回歸。《下女的誘惑》表面上充斥著許多流動的情慾、體位的交纏、欺騙的對位轉換,但卻在這些觀眾眼見之下,悄悄地針穿所謂「慾望」與「控制」的關係。當觀眾同樣隨著角色們血脈賁張的同時,似乎我們也正一步步落入了朴贊郁的圈套之中,究竟是誰控制了我們的意念?是權力的壓制?抑或是心靈慾望綁架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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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慾望」,這也是《下女的誘惑》非常重要的母題,並牽連著每個人物的關係。當騙子伯爵說服下女,是「金錢」的慾望;當變態姨父掌控秀子,是「權力」的慾望,而當這些男性在外在物質上取得了優勢,卻相反被女性角色以內在箝制住,當秀子以說書令在場男性滿臉通紅,卻是基於人對「性」的慾望與幻想;而又當秀子博取伯爵信任之時,那就是對「自由」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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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其「自由」,這或許也不只侷限於劇中角色的流轉,反是要直接直指電影的時代背景下。雖改編自英國著名作家莎拉華特絲(Sarah Waters)的經典著作《荊棘之城》(Fingersmith),在同樣翻拍此作的《指匠情挑》則沿用英國維多利亞時代講述竊賊文化,製造諜對諜的歷史懸疑氛圍。而這次朴贊郁則是將時代擺放在1930年代日治殖民下的朝鮮,這時代的設置絕非偶然,相反卻利用日本與朝鮮的關係,階級上下的位置(下女的貧寒、騙子的翻轉、姨父的高權,直至階級的聯手反擊,而後又再次被顯現上下之意),拍出人性醜陋之面。



1930年代,正是日本對朝鮮實行同化政治,也就是「皇民化運動」,韓國則稱為「民族抹殺統治期」,向朝鮮人灌輸日本精神,實行思想控制。而在電影中,你或許會疑惑朝鮮語與日語分不出來,但其實更展現出語言的殖民同化性。關於「種族」,片中的姨父就屬掌有權力實質、有囚禁之名的殖民地日本,會說朝鮮語的秀子也儼然成為被殖民的朝鮮。在金碧輝煌的屋內,收藏的是外界被禁止出版的書籍,而身為日本角色的姨父卻行使權力貪圖自己。當伯爵問姨父為什麼不說朝鮮話?他卻說出「朝鮮是醜陋的,日本是美麗的。」這句話卻才真正點出歷史所影響的人心。一旦身處安逸後,會不會因為有了金錢與權位就讓人喪失國族戒心,這些物質的慾望就如同「汞」慢慢讓人脆弱、混濁又遲鈍。但縱然有了物質滿足,姨父相對是寂寞空虛的,只能藉言語故事彌補自身之慾,正如日本之下的掌控,就算如此囚禁綑綁,限制一切物質進出,也摸索不到被殖民者的精神思想。



「如果擁有我十分鐘你會想做什麼?」
「我會給你世界上存在的東西。」


再回到「慾望」與「自由」,自由如今也不再只是秀子的逃離,它更代表著朝鮮想要脫離日本的慾望。在時代下的同化統治中,多少被殖民者早已失去反抗的動力,秀子有的是金錢,但金錢真的能滿足她嗎?又或她想要的東西是再多金錢也買不到的,當秀子對伯爵說:「我從你眼中看不出慾望,沒有慾望會使手腳冰冷」所謂慾望即是心靈的釋放。儘管秀子成為姨父的買賣傀儡(男→女),但她卻能聰明利用言語的魅惑、聲音的抑揚去勾動男性心中的色慾(女→男),而是什麼讓人會如此被牽制?也正拜「慾望」所賜。也正如姨父書房中的那條蛇,姨父說著「蛇,代表著無知的界線」,為什麼會被控制?又為何秀子和姨母會懼怕?只因上頭的壓制,也因地下室的極刑恐懼,即使下女一開始曾被告誡不得進入,但反觀與秀子走進禁地時,蛇,就這麼輕易被越過了!沒錯,這條蛇,終其就只是一條普通的蛇,只因今天它被賦予威權的象徵,才使人畏懼不敢跨進。「自由」就如同解開「控制」這道枷鎖的鑰匙,而「慾望」正是撮合所有的媒介,而也因慾望的擁有,縱使物質(金錢與鴉片)再如此吸引人,終其買不斷那份對掙脫反抗的自由嚮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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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其《下女的誘惑》不如說是「小姐的陰謀」(韓文原名「아가씨」,意旨小姐),筆者倒不認為秀子與下女終獲得真摯愛情,相反下女依舊成為了「小姐的玩偶」,在以超於友誼的愛情換取自由後,反而更成為小姐從書本閱讀到身體實踐的情慾解放對象。在伯爵的欺騙與姨父的壓制下產生的男性疏離,又從佐佐木妻和姨母的自殺呈現缺乏母愛,或許小姐對下女的情感,最終也只是對於母愛的投射。下女始終如一開始,利用胸部奶水去哺育未來的小姐們,而秀子正是其中之一,再次得到了母愛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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慾望背後的人性醜陋,通常都是朴贊郁在電影中所著墨的課題,你會發現如《JSA共同警戒區》的單純友誼消磨在南北對立中;《復仇》中背後直指社會底層的壓榨;《原罪犯》裡每一個人都住著一個吳大秀與魔頭等。因為一次慾望的產生,不論是友誼的渴望、生命的轉圜、真相的揭露,朴贊郁都不是利用事件張力去擴大主題,而是運用人的互動與作用帶領觀眾一層層剝開人心的黑暗。



但《下女的誘惑》所呈現的方式卻倒不像朴贊郁早期「復仇」三部曲,會運用大量瑣碎剪輯、瘋狂血濺去堆積喪心病狂的人性,在《下女》中,反而會有一種莫名的工整精緻感,把日本這種精美文化包裝得盡善盡美,連劇情都能說得非常明白,但底子裡仍不失所要闡述的主旨,相反成為一種外表諷刺、內裡鞭笞的對比。

你依然能再電影中看出朴贊郁的風格,撇除前幾部以手持營造氛圍,這部反利用美術設計營造出時代空間感,推近拉遠、上搖下探、深入淺出的順暢鏡頭運動,尤其最擅用的推軌效果,筆者會稱之為「隔牆有眼」的景框外敘事,從《復仇》另一邊打手槍、另一邊卻是病痛的呻吟,或《原罪犯》一邊暢快通話、另一邊卻已偷聽到摩拳擦掌。在回望《下女》,這層細節又放之更大,將事實的反面放進三篇章回中,以不同的人物觀點再者闡述,如門縫中的偷窺,清楚表述眼前所見和背後所為,而初夜的歡愉呻吟,穿插於淒涼的夜之歌聲中,最後才看見最冷冽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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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稍有瑕疵之處,《下女的誘惑》始終還是過於直白,並不如之前朴贊郁利用血腥鋪墊的隱晦感,也加上三段篇章時長分佈不均(前兩章各為一小時,第三章僅半小時),是否要使用章回也仍是個迷思。尤其最讓筆者頗有微詞也在於結尾處理,如果收在小船的搖晃中,對比於第一篇章的出走,附加於欺騙的手到擒來,第三篇章則展現女女間的友誼(或愛情),如收在兩人「手緊握」的特寫,定格!那儼然就是《JSA共同警戒區》的風骨,乾淨俐落!即使湖面僅止微風吹拂,但觀者早已能感受到兩人內心交融的波濤洶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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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最後的勉鈴放置其實又不無道理,如果再回到「慾望」之中,正不是朴贊郁所設下的圈套,再次勾起觀者的遐想。在這之前不論透過磨牙、單單令人遐想的嬌喘氣息、述說日本《金瓶梅》的情色文學(當然,這些「中文」的深奧精華,是否相對在翻譯上無法展現其之博大精深?)、血脈賁張的通紅面孔、只看遠望不可褻玩的木偶姿勢,在這些軟情色的附加後,一次真槍實彈堪成《藍色是最溫暖的顏色》的體位交纏,不再只是「聽」覺,更滿足視覺的衝擊與滿足。但滿足之後,我們思想是否再次被視覺慾望佔領?或許這才是朴贊郁留給觀眾的反思。

作者:PONY 【PONY WOR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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