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給他們一個選項:專訪《山豬溫泉》導演郭珍弟
郭珍弟想藉本片,傳達出「地著」的精神,人是有生根與倚賴土地的天性。對很多山林裡頭的人,有種「地著」的依賴感跟使命感,就因為他們的生活技能很依賴土地,所以對土地會更加珍惜……
拍過《清文不在家》、《跳舞時代》等片的郭珍弟,睽違已久,推出劇情長片新作《山豬溫泉》。電影描述一個風災裡喪失至親的家庭,如何一點一滴,在熟悉的大地裡,重新找回內心深處的溫度。本片拍攝團隊深入山林,捕捉山豬、溫泉、林木……等生態景致,將人情與大地,有效交融成一幅心靈地圖。
說起拍攝本片的動機,郭珍弟表示緣自數年前莫拉特颱風帶來的八八風災,「一開始,我探訪災區,去賑災幫忙,當時看到形形色色的受難者,讓我大受震撼。
這些災民復原的歷程,比我們想像的長、也辛苦,這讓我反思到一般成年人在『看似平順』的生命中也常經歷重大傷痛,那些侵蝕無眠夜晚的創口,唯有倚靠歲月,才能讓蒙上塵埃的心靈,慢慢沖刷。」
因此,郭珍弟才會想用劇情片的方式詮釋這個題材,畢竟很多受難家屬,身心仍處於緊繃狀態,對鏡頭不易袒露心情,那種傷痛,有其療癒歷程,外界給予的慰藉,亦能使他們心情上趨於平靜。
「我記得自己觀賞《送行者:禮儀者的樂章》時,走出戲院,整個人身心都被洗滌了。我寧可拍一部,足以慰藉他們的電影,而不是拿著攝影機拍下他們赤裸裸的傷口。」
《山豬溫泉》裡,丈夫阿榮拿著攝影機,隨機拍下所見事物,這個設定,也緣自真實生活見聞,郭珍弟說,她曾看過一個不久於人世的男子,在災區,手持攝影機,以自己的口白,配著影像,睜大眼睛直視大自然的災難,持續捕捉他生活中的大小事情,「他非常珍惜人生看到的最後事物,直到後來過世。」
這個見聞,帶給她極大的震撼。輾轉,在準備這個題材的過程中,彷如剪不斷的緣分,郭珍弟也結識了很多相關人物,「我認識一個講閩南語的山豬獵人,他常常說,他山獵的過程中,常遇到一種神的聲音,告訴他要怎麼做。他渾身帶有一種清淡的樂觀。他覺得老天爺不論要給他、或拿走什麼,都是一種最好的安排。」
就像女主角陸弈靜說的:「人生有很多土石流。」郭珍弟認為,面對大自然,人們不能掌控的事物太多,會很慌張,不知所措,這是很典型的,對自然的態度。
不過,她也說,在拍攝上,如果未能好好掌握山勢,負擔是很重的。「我們在北部找了很多有水的景,是保存得滿好的園林古道,拍攝期間謹守不破壞生態原貌的原則。此外,天然的『霧』是特效無法做得漂亮的,我們把霧當作老天爺給的禮物。有一次,我們走山路,道具車比較高,有棵樹斷了一點點,卡住了,這時就必須隨機應變。山上氣候是很多變的,所以我們要做很多臨時的應變。」
在郭珍弟眼中,陸弈靜飾演的美雀一角,在前半段的時候,覺得命運對她很不公平,輾轉,美雀的心境也跟很多經歷這場傷痛的人一樣,都因這經驗,衍生出一種共有的使命與責任。陸弈靜也當過老闆娘,她有跟災民們對談,了解他們的心情:儘管對未來有著不確定性,卻也未曾放棄希望。郭珍弟並為美雀與獵人兩個角色設計出長久的互相觀望關係,「他們雖沒有太靠近,卻心有靈犀,那樣互相激盪出的好感,是微妙的。」
郭珍弟想藉本片,傳達出「地著」的精神,人是有生根與倚賴土地的天性。對城市來說的人,或許身體是流動的,他們會覺得飛去哪裡都可以單打獨鬥。但是對很多山林裡頭的人,有種「地著」的依賴感跟使命感,就因為他們的生活技能很依賴土地,所以對土地會更加珍惜,「我認為,人們要有願意為共同利益付出的心態,才能從而與腳下的土地,產生相互依存的共振。」
《山豬溫泉》的結論是樂觀的嗎?郭珍弟說:「與其說樂觀,不如說,他們身上有一種外人察覺不出的可能性,那個選項,埋藏於他們心底,像結局,我多留給美雀一個選項,雖歷盡滄桑,但心底發出的光,卻能自我指引,從而找到一個希望的可能。」
作者:保溫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