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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上回讓你在電影開場沒多久就掉淚的《天外奇蹟》(Up)嗎？這回，同樣的皮克斯(Pixar)動畫團隊要再度讓你又哭又笑。



《腦筋急轉彎》的故事主人翁是11歲的女孩Riley，原本開心而滿足，但在生活發生重大改變之後，她的心情也有很大的變化。透過她大腦總部五種情緒（樂樂(Joy)、憂憂(Sadness)、怒怒(Anger)、厭厭(Disgust)、驚驚(Fear)）的角度，來看看人們的情緒如何影響著生活態度與決定。

在樂樂與憂憂因故被排除在大腦總部之外後，Riley的情緒只能由怒怒、厭厭與驚驚主導（也就是說她變成了個青少年，哈哈），樂樂與憂憂很著急，想盡辦法要回到大腦總部，對孩童觀眾而言，這段歷險記會是最吸引他們的劇情。但對成人觀眾而言，有更多心理學的知識與隱喻，能讓人思考人格養成、記憶與情緒之間的關係，除此之外，一些感人的劇情安排、家人互動，也令人獲得更多啟發。



本片最觸動我的主題，是它提出了大多數商業主流電影比較不敢提到的一點：過度要求的快樂與樂觀，對人有多麼負面的影響。壓抑悲傷、畫一個圈圈要憂憂不要沾染其他記憶，是沒有用的。永遠只讓樂樂主導一切，不讓其他情緒有機會表現，無法成就健全人格。人長大了，不可能無憂無慮，很多人生重大記憶都是苦樂並陳的，逼自己只能有快樂情緒，不僅做不到，也不健康。



《腦筋急轉彎》對各種年齡層的觀眾強調了這點：你可以感到難過，你可以擺不出笑臉，你可以想著那些沉重感受大哭一場。唯有正視負面情緒，才不會讓它累積壓抑到失控。我想本片算是讓人認識憂鬱的電影中，最適合小孩子看的。我常常發現有些朋友看到人家難過時，總是急著想逗對方笑、想轉移話題，其實這反而釋放出「你不想聽他說那些」的訊息，於是對方的難過只是暫時為你藏了起來、被迫擺笑臉給你看，一點也沒被解決。在這個事事強調「正面思考」的年代，本片很有勇氣地提醒大家，有時候，悲傷可以帶來同理心與諒解，它可以有正面的作用。



快樂很少是純粹的，至少人越長大越是如此。年歲越大的人，腦中的樂樂在五種情緒的地位，難免會越來越低，這就是成長的代價。這也是大人總是如電影最末的字幕一樣，希望孩子們永遠別長大的原因之一吧，孩子長大了，就沒法像小時候那樣開心快樂沒煩惱了。



***以下有微雷***

如果用更黑暗的角度來觀察Riley走至谷底時所做的決定，會讓人理解到，「社會邊緣人」這條路沒有你我想像得那麼遠。一個正常的、大致良善的人，若是生活中遇到很大的變化，也很有機會變成社會邊緣人。Riley比較幸運的是，在關鍵時刻她的悲傷幫助了她，替她求救，而且有愛她的父母等在那兒伸出援手。如果沒有呢？如果她的爸媽早就不知去哪吸毒打電動賣淫之類的，或者不用那麼誇張，只要她父母忙於工作根本沒發現Riley有什麼情緒問題，從沒時間與心情聆聽女兒，那麼Riley回得來嗎？心理疾病、或是成為與社會失聯的邊緣人，需要的或許只是很倒楣的一天（這裡借一下蝙蝠俠漫畫裡面Joker的觀點）。



***微雷結束***

另外，我喜歡《腦筋急轉彎》如何將大腦與心理的運作，轉化為精彩美麗的、樂園般的世界。本片圖像化了很多思想與情緒，例如長期記憶、核心記憶、被遺忘的記憶、潛意識、想像、夢境、抽象思想等等，並以聰明的動畫安排呈現許多抽象概念，例如讓越不在乎的記憶褪成黑白色調，然後被掃到黑暗深淵如泡泡般消失不見，還有抽象思考的那段既簡單說明了它的定義、又非常好笑。搬家後的Riley大腦裡，憂憂開始亂摸以前的快樂核心記憶，象徵著搬家一事使得所有過去的快樂，都變成憂鬱的事──因為她失去了那樣的生活了。



記憶球與性格島的設計也是一絕，Riley的核心記憶建構了她的"The Islands of Personality"，象徵了記憶是形塑個性的根基。我個人很喜歡這樣的設計，我相信同一個人生下來如果面對不同的經歷，也會變成不一樣的人，我覺得每個人的本質很難說是好或壞，只能說他有可能發展成很多不同版本的自己，有些版本是好的、有些則否，而影響最終版本的因素就是經歷與記憶。片中的Riley還是個新生兒時，父母看著她的慈愛笑臉，成為她重要的記憶，即使Riley也許不會主動記起這麼早的回憶，這段記憶卻成為了塑造她個性的基礎認知：她的父母愛她。如果她生下來爹不疼娘不愛的，未來發展出的個性應該會是不同樣貌。或者，一個失去記憶的人，不僅過去會是一片茫然，他的未來也寸步難行，因為他並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該做什麼，他的性格島得要靠新的記憶重建。



本片呈現Riley走向黑暗深淵的過程，也設計得很聰明。先安排她聽了媽媽的話，想逼著自己裝成一個快樂的小孩，但現實生活中一連串打擊，搭配上一直沒有出口的悲傷情緒，將她逼去了全然孤寂的深淵，於是她把所有感受都關起來，畫面上讓大腦總部的情緒控制台完全失去作用，反應出的就是某些社會危險人物的共同特徵：麻木。我從來沒想像過如此抽象的概念，可以用如此多采多姿的故事與畫面呈現。



而最令人感動、很難讓人不哭的角色，竟會是一個長得古里古怪的兒時幻想朋友Bing Bong，他的一場感人至深的戲，提醒了大人們，你長大的過程中放棄了多少兒時的東西。這是不得不然，但依舊令人難過。



為人父母的觀眾，應該會更喜歡以下這幕：樂樂抱著快被遺忘的、轉成黑白的記憶而哭了起來，她的感受像個母親的感受，樂樂哭說她可以整天看著這些Riley的兒時回憶都不會膩，這應該是每個父母的共同心聲。還沒有孩子的你看看為人父母的朋友們，每天要在臉書上囉嗦多少沒人想看的兒女無聊瑣事，應該就可以想像。但每個父母都知道，他們的孩子會忘掉絕大多數的兒時往事，只有父母自己有可能記得。這也是人生中又一令人感傷卻無能為力的事，提醒了父母不管帶小孩多累多痛苦，還是要珍惜與孩子的回憶，因為這些調皮可愛模樣都將一去不回，除了你以外，不會有人記得了。



上面提的都是主角的腦內世界，但Riley腦袋以外的世界，也有一些小細節讓整部片更富感動與幽默，例如媽媽腦袋中的五種情緒，負責主導的是憂憂，除了暗示大人世界的現實問題，或許也暗示這幫助她更能觀察別人的心情，例如她知道丈夫最近很煩心所以希望自己與女兒能儘量擺笑臉給丈夫看，在晚餐桌上發現女兒有些異樣的也是她；而Riley爸爸的腦中主導情緒是怒怒，在同樣一場晚餐上，他根本沒發現女兒有什麼不一樣，也不知老婆說了什麼。



特別提一下我很喜歡主角Riley的設定，她是個女孩，但不是個小公主，她喜歡運動與搗蛋，穿著不特別女性化，並沒有受限於社會對女孩子自然而然設定的刻板印象。

雖說本片講的是Riley五種情緒的故事，但最多台詞的角色是樂樂與憂憂，透過這兩角色的互動與關係變化，強調很多事情是悲喜交織而成，不用過度壓抑悲傷。不過這也代表還有很多更複雜的情緒交織並沒在本片出現，例如，怒怒或許也能帶來快樂，像主角可以因憤怒而積極行動、見義勇為、甚至去抗爭革命，最終得到快樂等等，不過這對適合闔家觀賞的迪士尼PG分級電影或許還是太刺激了，挑戰樂觀主義已經很勇敢，要想深入探討憤怒情緒的好處...看看續集有沒有機會好了。



Amy Poehler為樂樂的配音簡直完美，充滿熱誠與活力，樂樂也有點類似Poehler在影集《Parks and Recreation》的角色；為憂憂配音的Phyllis Smith也非常棒，聽起來有些懶惰被動，但某些時刻卻出乎意料地具有安撫療癒的效果。其它配角的配音最精彩的則是負責Bing Bong的Richard Kind與怒怒的Lewis Black，特別提一下Richard Kind以前在我很喜歡的影集《Spin City》（主角是米高福克斯）演出很精彩，那時就很喜歡Kind這位演員。

講完那麼多優點，現在稍微挑一下小毛病。由於本片配樂是《天外奇蹟》的Michael Giacchino，所以我承認期待有點高，但聽完《腦筋急轉彎》配樂之後並沒有太深的感動。另外，五種情緒裡的厭厭除了很討厭花椰菜以外幾乎沒機會發揮，有些可惜。片尾重建Personality Islands的過程，應該還可以再深入、有耐心一點，不過這當然是成人觀眾的渴望啦，電影走到這裡對孩童而言應該差不多到再也坐不住的極限，或許正是這種考量，所以原本全毀的島嶼們很輕易地就改裝盛大開幕了。

總而言之，我非常推薦笑淚交織的《腦筋急轉彎》給任何年齡層的朋友看，尤其是年輕朋友，如同美國導演Michael Moore所言，這部片除了提供很棒的娛樂及感動以外，它能讓大家知道，有時候你可以擁抱悲傷、有時候憤怒也很有幫助、有時候你的爸媽也一樣為著自己的煩惱與處境掙扎。在這個整體社會的心理健康似乎出現大問題的此時，《腦筋急轉彎》非常值得大家深思呢。



註：本片雖是準備賣商品給小孩的動畫片，但對於成人觀眾也不會無聊，甚至還有老電影的梗。電影後段在Riley的腦內想像世界裡有兩個警察（就是向cloud woman詢問失蹤丈夫的那兩位），其中一人說"Forget it, Jake. It’s Cloudtown."，這是1974年電影《唐人街》(Chinatown)的梗。另外，本片呈現的舊金山似乎不怎麼樣，除了不少看起來普普通通的地方，連披薩店都有只賣素花椰菜披薩的，妙的是皮克斯總部正是設在舊金山，不曉得動畫師們對舊金山有什麼意見哩，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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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典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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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dness: Crying helps me slow down and obsess over the weight of life's problem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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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ger: Congratulations San Francisco, you've ruined pizza! First the Hawaiians, and now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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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dness: It's long term memory... you'll get lost in there.

Joy: C'mon! Think positive!

Sadness: Okay...I'm positive that you'll get lost in the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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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y: All these facts and opinions look the same. I can't tell them apart.

Bing Bong: Happens to me all the time. Don't worry about 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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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y: You remember how she used to stick her tongue out when she was colouring? I could listen to her stories, all day. I just wanted Riley to be happ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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