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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則疑問句烙印在本片宣傳單上：「如果人生像樂透，你的頭彩是什麼？」當下震懾住筆者內心，於是開始左右思忖，卻又無法說服自己能有個圓滿的解答。富裕的追求、幸福的渴望，或許是人類永遠無法避免的原罪。但是，擁有了富裕，是否就等同於也擁有了幸福？天下事真的可以兩全？抑或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原來，一張印刷著幾個數字的薄薄紙片，對人們的影響竟然能夠如此深遠…

新加坡夫妻檔導演胡恩恩與吳榮平，在其新作《美滿人生》(Singapore Dreaming)當中，就試圖透過影像來探討幸福的本質究竟為何。夫妻檔導演以極其平實的筆調，細膩刻劃出資本主義社會對於小人物的壓迫，以及一個平凡家庭內部關係的崩解碎裂。從劇本到角色再到演員表現，成果均屬上乘。看著這家庭所發生的種種事件，也不禁令觀者產生共鳴，想起身邊極有可能上演的真實人生。

就劇情面來說，本片不過是個通俗到不行的家庭肥皂劇，觀者在電視上就可輕易看到類似的情節發生。但這樣的劇情架構是否足以撐起整部電影？是否還能夠深深抓住觀者挑剔的目光？成功與否，關鍵就在於「真實」，在於「角色塑造」。

通俗劇常在劇情上朝「腥羶色」前進，以求餵養觀眾們善變的胃口，無形中養成了觀者劣質閱讀的惡習，終致失去了鑑賞「真實」的能力。但雙導演明顯不甩這旁門左道，不刻意在片中賣弄煽情，反而忠實呈現出一個「人」所該有的各式樣貌，使得影片各個角色形象分明，凌角刻劃細膩。

首先，父親(劉謙益飾演)這角色毫無疑問是位沙文主義人士，他有著華人家庭制式化的「男主外女主內」、「重男輕女」觀念，而他這些觀念可謂發揮到淋漓盡致。面對鎮日相見的老婆，卻連她有沒有穿耳洞都不知道；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把換洗衣物亂丟讓老婆善後，接著自顧自地看報紙；要不就是茶來張口，飯來伸手；再嚴重一點，就是明顯疼愛兒子勝過於女兒，或是鄙棄女兒她那看似無用的丈夫。由於對美好未來的企求，他於是沉迷於樂透彩券之中。一次幸運地獲獎，讓他成為名副其實的暴發大戶。對筆者而言，他可說是片中最精采，卻也是最令人鄙夷的角色。

姊夫C.K.(林友明飾演)與弟弟阿成(蘇才忠飾演)，這兩個角色也不惶多讓。兩人同樣都是「失敗者」，只不過C.K.比阿成多了點「人性」存在。C.K.於保險工作上遇到瓶頸，無奈只能一個個打電話給之前的同學拉業績，一方面顯示出M型社會對中產階級的衝擊，另一方面更顯示出這角色面對「夢想」與「金錢」兩者拉鋸的兩難。玩團(成名)是C.K.的夢想，但他的才能並沒辦法凌駕於夢想之上，使得他必須屈就於現實，但這現實卻又殘酷得令人無法喘息。面對岳父的訕笑，他也只能默默地作出抵抗。舉凡將挖洞的報紙對準岳父頭部(象徵岳父的遺像)，又或是在電梯裡做出最讓岳父反感的行為，在在顯示出他那敢做不敢說的懦弱一面。另外阿成從美國學成歸國，看似擁有美好人生，實際上卻是個敗家子。不僅在國外揮霍父親與女友的積蓄，等回國後還繼續伸手要錢，空有理想卻又沒有實際作為。直到父親樂透獲獎，他就跟著財迷心竅，再度伸手向父親要錢，背著女友買了一台象徵「權力」的跑車，等到了最後卻也是落得兩頭空。比起C.K.的懦弱，阿成這角色更可說是無能。

影片強化了女性壓抑的一面，因此筆者將本片歸納為「女性電影」範疇，同時也深感其中的角色設定，有刻意「矮化男性」之嫌，於是怎麼看片中的女性，都覺得她們頗為偉大。片中的母親(林倩萍飾演)，可說是華人傳統婦女的表徵：她任勞任怨、相夫教子；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開口閉口盡是問家人要不要喝涼茶之類的溫情關照。面對丈夫與家人的一切，她也都默默承受，並悉心觀察一切，做出明智選擇。只是，面對丈夫的猝逝，她終究還是回歸到女性最為脆弱的一面。相較於母親的脆弱，這時姊姊玉梅(楊雁雁飾演)則展現了堅強的另外一面。她一方面身為孕婦，另一方面又身為刻薄老闆的秘書，再一方面更要奮力撐起這整個家，也因此造就她堅毅不拔的個性，刻劃出她那女性強人的表徵。第三位是阿成的女友愛玲(陳惠玲飾演)，她可被視作為愛付出的新女性，只可惜影片對她的描繪並沒有其他兩位來得多，但還是可以明顯看出她最後的出走，代表了女性對於愛情與自我的「覺醒」，這部份留待下一段再做說明。女性的三種肉身、三種靈魂、三種表徵，在本片暢然地流洩。

關於片中女性追尋自我、自覺與自主的表徵，不禁讓我想起挪威劇作家易卜生(Henrik Ibsen, 1828-1906)的《玩偶之家》(A Dollhouse)。《玩》劇當中的女主角娜拉，她或許就跟片中的母親與愛玲一樣，代表了傳統家庭結構裡婦女解放的先聲。兩人的相繼出走，一方是對愛情的解放，另一方是對丈夫與家庭羈絆的解放，兩者都代表了女性勇於依靠自身力量，揮別舊時代，追求新時代的存在意義與價值。

幸福的本質是什麼？至少就本片的觀點來說絕對不是金錢。《美滿人生》留給觀眾一個重新思考人生與家庭的空間。或許，關懷他人、無慾無求，才是那最美好，也最溫暖的幸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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