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大利亞》:沒有任何地方比得上家?
重返澳洲,巴茲魯曼儘管稱職地把老家獨特的地理景觀,化為人性與毅力的考驗難題;壯觀有之,卻不及「澳洲新電影」時期的前輩們。感動我的,仍是他對歌舞經典的念念不忘,以及與其對照卻又異曲同工的原住民吟唱,這也算是他對好萊塢與澳洲大陸的深情連結了。
巴茲魯曼自1992年起,完成了《舞國英雄》(1992)、《羅密歐與茱麗葉》(1996)、《紅磨坊》(2001),平均五年才有一部電影問世,堪稱慢工出細活的導演。當年,《紅磨坊》在他的堅持下於福斯公司的雪梨片廠拍攝完成,片名《澳大利亞》的新作回老家取景,名正言順之外,也頗有衣錦還鄉之感。
同樣於澳洲發跡的妮可基嫚,在《澳大利亞》飾演一個為了婚姻飛去澳洲的英國女子,不料抵達時丈夫已是一具死屍,她本該辦完喪事就回英國,卻選擇了與財閥和自然對抗的艱鉅挑戰,在休傑克曼飾演的趕牧人、以及酒鬼會計、原住民僕傭的協助下,把一群肉牛及時趕上達爾文港的軍艦,化身為美麗精明的女強人,也和陽剛英偉的趕牧人燃起戀火,甚至期待和他、以及失去母親的混血男孩(布蘭登華特斯)組成一個新家庭。當部分觀眾以為電影就要這樣結束的時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除了邪惡壞的處心積慮的破壞威脅外,遠在千里的二次大戰也隨日本軍機來襲,將這群人捲進另一場大難。
從票房到反應,《澳大利亞》都有點「雷聲大雨點小」的感覺。其實從以往的作品來看,巴茲魯曼都不是擅長史詩大片或是講複雜故事的高手,而是把一個簡單故事透過凌厲花俏的攝影機運動及剪接手法、尤其再配上歌舞元素就更內力大增的「詠歎調」型導演。作為他長期的影迷,我們依然可以在片中看到他一些印記:例如妮可基嫚乍到澳洲、坐著休傑克曼的卡車前往丈夫經營的「遠方之丘」,兩人在車上雞同鴨講,妮可基嫚誤把休傑克曼說的種馬野馬混配計畫,聽成對方肖想她的輕薄言詞,就讓人聯想到同樣是妮可基嫚,在《紅磨坊》和伊旺麥奎格那段充滿性雙關語的誤會。同樣的,妮可基嫚首次見到混血兒布蘭登華特斯,兩人隔著宛如屏障的擺飾彼此窺探的表現手法,也和《羅密歐與茱麗葉》的李奧納多狄卡皮歐與克萊兒丹妮絲初見時的好奇互動,同出一轍。
甚至,歌舞片的魅影也在這部已經不能算是歌舞類型的作品裡,如影隨形。1939年出品的歌舞經典《綠野仙蹤》在片中扮演了極關鍵的角色。除了適時點出時代背景,它也是女主角半被迫地去安慰剛喪母的混血兒時,胡亂瞎掰的故事藍本,而片中最知名的曲子「Over the Rainbow」更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藉由哼唱、口琴、口哨等形式,帶出宛如角色之間通關密語的意義。混血男孩也終於在完成趕集任務後,從大銀幕上看到真正的電影《綠野仙蹤》。影片接近尾聲時,那句「沒有任何地方比得上家」的台詞,更是直接從《綠野仙蹤》移植而來的結論。
然而,對家的想像,也成為本片的重要衝突之一。喪夫、不能生育的女主角,希望和難以馴服的趕牧人、失親失怙的混血男孩,組成一個新家庭,但「強留」的念頭與作法,卻讓她一時之間兩者都失去了。但趕牧人反對女主角的作法,與其說是尊重原住民傳統,未嘗不也是對家庭與喪妻記憶的一種「逃避」。因此,日本空襲宛如一場壯麗的煙火,不僅讓三人重逢,也讓他們彼此修正,趕牧人不再逃避承諾,女主角也同意放手,讓擁有原住民血統的男孩、也是巫王的外孫,展開自己的學習流浪之旅。至於那個罔顧血親與人性的大壞蛋,就讓他不得好死了。
嚴格說來,兩位主演明星這次的表現都「色比藝高」。妮可基嫚的角色,綜然想兼容費雯麗在《亂世佳人》重建家園的傲骨以及梅莉史翠普在《遠離非洲》讓紳士們舉杯致敬的氣概,但無論演技層次或性格塑造都遠遠不如前輩,反而比較像把不同場景都當作時裝伸展台的模特兒,徒讓衣著眼花撩亂。休傑克曼不以換裝取勝,而改以不斷彰顯的糾結肌肉和茂密毛髮做為煽情利器。兩人的化學變化比不上各自姿色,風采反而被主述整個故事的混血男孩布蘭登華特斯蓋過。這也是魚與熊掌難以得兼的結果之一,因為《澳大利亞》也有透過這個小男孩的遭遇,批判澳洲長期實施強擄(白種與原住民)混血兒政策的用意,加上男主角曾與原住民成婚,並跟他們一塊工作,女主角則想突破禁令收養混血兒,做為影片指標人物,也加強了這個訴求。不過它的論述並不見得超越早已拍就的《末路小狂花》(或譯:孩子要回家,Rabbit-Proof Fence)。龐大的篇幅也因野心過大卻未能不落俗套,而讓段落斧鑿的痕跡過度明顯。
重返澳洲,巴茲魯曼儘管稱職地把老家獨特的地理景觀,化為人性與毅力的考驗難題;壯觀有之,卻不及「澳洲新電影」時期的前輩們從中挖掘奇幻魔力用以衝撞英式殖民禮教的創意。表面上他把作品的格局放大了,不再像過去侷限於男女情愛,但動人程度卻也如被荒漠沙暴吹散的牛群,雖不至落入崖底粉身碎骨,卻少了過去的精彩振奮。感動我的,仍是他對歌舞經典的念念不忘,以及與其對照卻又異曲同工的原住民吟唱,這也算是他對好萊塢與澳洲大陸的深情連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