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眼電影網

劉偉強、麥兆輝、莊文強這組「鐵三角」從《無間道》系列走來，為香港新世紀的電影藍圖以及男性電影傳統，增添了幾抹新色彩。尤其難得的是他們顛覆了過往香港電影劇本時常只有好橋段、但整體結構不勻的窠臼，扎扎實實地創造了連好萊塢也趨之若鶩的佳構。

《傷城》站在這個有力的基礎之上、同時也籠罩於珠玉在前的陰影之下。

同樣有黑白渾沌的道德複雜性，同樣是回憶盡滄桑的男性主角，《傷城》的序場，有些複雜地為影片之後的發展埋下眾多伏筆：時間是平安夜，梁朝偉、金城武在小酒館閒話家常，其實是為了逮捕一名姦殺犯，當金城武跟隨嫌犯座車行駛公路時，恰巧目睹一件嚴重車禍，但與刑案無關。當夜，他們順利逮捕了即將殺害女伴的嫌犯，帶頭緝捕的梁朝偉見其惡行，憤怒地拿起硬物痛毆沒人性的疑犯。其手段的直接、暴力，解釋了之後他報仇的兇殘手法。而金城武回到家中，懷孕的同居女友卻已割腕氣絕，他從這個夜裡開始自我放逐，辭去了警探職務，再出現已成為無牌偵探。而當夜途中所見的車禍，好多年後才讓他明白和自己的傷痛、甚至女友的自殺，竟有著息息相關的秘密。

剛開始，表面上傷心的好像只有金城武。關懷他的老同事梁朝偉，事業順利，還娶了富商之女。然而沒多久，他的岳父即慘死家中。誰是兇手？影片並不有意隱藏。亦即編導挺有把握不跟觀眾玩傳統的抓兇手遊戲，而想進一步透析人為什麼這麼做或放不下的原因。金城武和梁朝偉其實都是傷心人，前者不明白女友自殺的理由與心境，想找出所有蛛絲馬跡拼湊出真相，結果卻讓他碰見了活潑開朗的「啤酒妹」舒淇，並嘗試給她改變自己。至於觀眾得悉梁朝偉的傷心，則是透過妻子徐靜蕾委託金城武調查命案真相，逐一抽絲剝繭來的。編劇一方面要盡力讓梁朝偉所設的局幾乎找無破綻，卻又有丁點痕跡未淨；另方面又讓徐靜蕾的生命幾番落入險境，而帶起另一個懸疑。兩個男主角最大的差別在於：金城武接納舒淇的愛與面對當年的事實，選擇放下與重新出發；梁朝偉以為報復是唯一的辦法，但最後卻讓心被侵蝕得更深、更痛，以致無法挽救。多少還是跟《無間道》引用佛家觀念的作法解釋人常，互通聲息。

《傷城》的劇本結構在大膽之餘，也不忘多加利用前後呼應的技巧。譬如梁朝偉在序場痛打姦殺犯的舉動，既帶出了後來妻子疑遭奪命恐嚇的前因，也暗示了他對復仇的義無反顧，更讓片中長時間維持了一股懸疑性。但是否每條線索都恰如其份或理由充足（這正是《無間道》讓人望塵莫及之處），那就未必。例如金城武如何想通平安夜目擊的車禍與女友自殺的關連，就稍顯牽強。

金城武在這部電影裡的頹廢、酒醉，看得到努力突破過往形象的痕跡，但對手是梁朝偉，很殘酷的，高下立判。但這也不表示梁朝偉的角色被塑造得完美無缺，他和徐靜蕾之間的火花有限，讓他在天衣無縫的殺人計謀執行之際，突然由同事口中得知妻子並非仇人親生女兒卻來不及停止計畫的悔恨，少了些沈澱。不過我不覺得是梁朝偉的演技問題，事實上他為這個角色設計了許多小動作以及神情轉換的落差，都讓他在和對手同場競演時，明顯勝出。問題是編導拍不出男女關係的糾葛，就像舒淇的啤酒妹角色也寫得扁平，還不如《千杯不醉》裡的楊千嬅一半好，但舒淇已經很準確地呈現了劇本能給的有限個性，該挑剔的不是她的演技。純論演技表現，徐靜蕾反而比較令人失望，她對梁朝偉又疑又愛的雙重矛盾，完全沒出來，以致於在重傷昏迷多日後醒來，立刻理解是丈夫所為，欠缺一點說服力。而明明下一場戲就要魂歸離恨天，卻還能沒什麼痛苦地質問丈夫：「你到底有沒有真正愛過我？」，關鍵場面處理的粗糙，讓人很難對她的角色多一點同情。「鐵三角」這次雖然給了女演員加多了戲，但就像添了不合身的衣服，撐不起來。可觀的，還是纏繞在男角靈魂與記憶深處的情結。倒是杜汶澤以喜感呈現老是狀況外的一名警探，近乎客串性質，卻搶走不少光彩。

拿《無間道》比《傷城》也許不盡公平，但如果沒有《無間道》又何來對《傷城》的高度期待？《傷城》的缺憾明顯，確實難以超越《無間道》從結構到情感的飽滿，但讓人看完猶有惆悵低迴之感，作為近期港片的可觀之作，還是綽綽有餘的。

分享到facebo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