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奇片:噪反城市
陽光底下還有多少新鮮事?那還真是懶人的藉口,當拼貼成為流行的取巧手法時,原創就益形珍貴,瑞典電影《噪反城市》就是一部勇於創新,而且讓人看得津津有味的奇片,只可惜我在2012年才得見本片,未能列入年度排行。
相見恨晚,有時候是人間憾事,有時候卻還是來得及說聲:「慶幸!」因為就算晚了些,畢竟得能相見就是有緣,亦有幸,也就不必嫌晚了。
2012初始第三天,遇見了瑞典導演歐拉、辛蒙生(Ola Simonsson)與約翰.史特傑恩.尼爾森(Johannes Stjärne Nilsson)執導的《噪反城市》,既有著相見恨晚的懊惱,又有著三生有幸的喜悅。
《噪反城市》的創意來自於如何表現聲音?《噪反城市》讓人動容的成就則在於提供了人間樂音與噪音的反思。
故事發想人約翰.史特傑恩.尼爾森提供了兩個非常古典的音樂元素做開場,其中之一是男主角的小名叫做「Amadeus」,其次則是每回的音樂表演時都少不了節拍器。眾所周知,Amadeus是莫札特的小名,但是Bengt Nilsson飾演的Amadeus卻不是音樂神童,即使出身音樂世家,卻彈不了琴,只想安靜過日子,差別在於他的弟弟成為知名的指揮家,他卻成了反恐怖份子的警探,而且這回他要偵辦的對象卻是每回犯案都會留下節拍器的「音樂」恐怖份子,他們雖然會用噪音來造反,但是離不開節拍器的犯案模式,卻也暗示著他們的叛逆,依舊踩著古典的基礎前進。凡此種種,都是有趣的古典變奏曲。
女星Sanna Persson所飾演的Sanna是被音樂系開除的學生,因為她發表的作品不再是古典學院所相信的古典音樂美學,而是著迷於現代人對聲音與生活現象的深層反思(她會在發表會上對著煙霧偵測器點火,啟動警報器與灑水裝置,在混亂中找尋現代音樂的可能表現面向,看似帶有濃濃的實驗精神,卻也直接提供了一個聲音美學的思辨:無所不在的噪音,有無合宜的表現空間?
反體制的Sanna執行的音樂處方就包括了在手術房用人體與儀器演出音樂(Doctor Doctor Give Me Gas (In My Ass));到銀行用數鈔機、廢紙機和蓋章戳印的敲打聲即興演出(Money 4U Honey);在音樂廳外用挖土機和電鑽等重型工程器具破壞海頓交響樂的音樂會演出(Fuck The Music (Kill! Kill!));以及把鼓手掛在電線上敲打電纜線(Electric Love The Wires),每一次的音樂演出其實都突顯了生活裡無所不在的雜音或者噪音世界(手術房的醫療器材、銀行裡的顧客號碼牌顯示器,總是擾人清夢與工作的重機器噪音,甚至還有浮盪在空中的線纜聲與電磁波),每一次的音樂表演其實就在重新檢視紅塵濁世的亂耳噪音,其實是那麼強烈地干擾著我們對聲音的感知。
更諷刺的是Amadeus在追緝音樂恐怖份子時,耳朵被蜂鳴器給震破耳膜,出了血來,他必需戴耳塞才能去聽弟弟指揮的海頓《驚愕交響曲》音樂會,偏偏《驚愕交響曲》雖然有優雅的主題,但是重複兩次八小節後,卻也會讓定音鼓來個驚天一擊,讓他受創的耳膜更加不堪(何只噪音傷人?優雅的古典樂亦會傷人?),簡單又饒富趣味的音樂設計,頓時就讓噪音、樂音及知音之間產生了發人深省的拉扯拔河(別忘了,《驚愕交響曲》的首演傳奇中,就包括了定音鼓一聲巨響,曾讓許多貴族名流誤以為出了大事,驚慌逃出演奏廳),《嗓反城市》借用了這樣一則音樂典故,融合成音樂恐怖份子的干擾效應,用海頓的人間遊戲來呼應電影的噪音論述,亦堪稱是神來之筆了。
豐富的城市聲音,對於觀賞《噪反城市》的觀眾而言既是刺激,亦是挑戰,因為導演在主角出沒的生活環境中找齊了各種城市聲音:從刺耳的警鈴聲到汽車行駛聲,無所不包,既困擾著主角,亦混亂了觀眾。做不了正規音樂家的Amadeus,卻是唯一懂得這六位音樂恐怖份子的知音,最後他不但親臨鼓掌,甚至還創作了一首集合電力、燈光及雜音的「光音」交響樂共襄盛舉,更讓噪音美學攀抵了匪夷所思的高度。
我用「奇片」來形容《噪反城市》,不但是因為編導懂得從人間噪音編織出充滿生命哲思的動人故事,更因為音樂家能夠身體力行,真的從人間雜音中創造出新式的生命交響樂,有理念,亦有執行力,《噪反城市》的聲音成就值得所有音樂愛好者仔細聆聽。
作者:藍祖蔚
【藍色電影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