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角七號》:行船逐夢記
電影是夢工場,創作者先要有夢,而且敢於逐夢,銀幕上才會浮現彩虹之夢。
人生格局,如非命運擺弄,多數都是人自己畫定的。
曾幾何時,台灣電影因為市場萎縮,變得只能重複,不能創新,只能在現成框架上摸索前行,少了豪情,也少了夢想。
台灣人很會拍唯心、懷舊、寫實與詩情的電影,那是1983年台灣新電影崛起後,珍貴的資產;但是那之前的台灣電影,也曾經有人向日本取經,請出《噶幾拉》 特效團隊丹谷英二的製作團隊,複製起怪獸模型的簡單特效,拍出《朱洪武》或《十二生肖》等陽春版的特效電影,就連李行導演在八0年代拍攝《唐山過台灣》時都試著用真船和模型,來模擬重現先民跨海來台,跨越黑水溝的艱辛…那是跌跌撞撞,邯鄲學步的年代,那卻也是無所禁忌,敢於嘗試的年代。
敢嘗試,就有可能,試都不試,就根本什麼機會都沒有了。這是很簡單的生命邏輯。
嘗試要有方法,要有想法,才不會像無頭蒼蠅一樣亂竄,才不會誤己誤人。這也是很簡單的投資與實驗理念。
台灣電影在2000年之後起了很大的變化,新電影的小品風格不再主導創作,嘗試其他的可能,成為創作者念茲在茲的新方向,於是有了陳國富的《雙瞳》與的蘇兆彬的《詭絲》,驚悚、玄異與特效,成了台灣影人結合資金與國外技術,來開發商業市場的行動。鄭有傑的《一年之初》和林智賢的《六號出口》也同樣在視覺和敘事上開發新的可能,成績或許見仁見智,票房或許不盡理想,但是新生代導演的熱情嘗試與努力卻是無庸置疑的。
台灣新生代導演魏德聖的《海角七號》做了兩項嘗試,一是打造音樂片;二是花五百萬來打造一條船,圓一個夢,說一個夢。
《海角七號》的音樂夢,有古典,有流行,有東洋還有西洋,有月琴還有電吉他,用一場日本歌手行銷旅館的音樂會帶出了所有音樂出場的合理性,動聽的歌曲更讓 音樂魅力得以貫穿全片,而且讓台日歌手有了對唱相和也較勁的機會,讓劇情和音樂得能交互流動,堪稱是繼《搭錯車》之後,最精彩的音樂電影了。
台灣與日本的歷史和人物關係是魏德聖《海角七號》的主軸,日本戰敗,日人搭船從台灣返回日本,負心教師在船上悔恨交集地寫下懺情文字,更是貫穿全片的主要情潮,魏德聖可以只玩文字遊戲,可以只靠深情嗓音來煽情,但是他更想讓人看見海天思暮的情思,所以他堅持要真的打造一艘鐵殼船,「不能因為要花錢,不能因 為以後可能用不著,就連試都不試了。」魏德聖親口告訴我,「台灣電影就是太牽就環境,不去嘗試,就沒有突破,以致於大家的格局都太近似。」太多的台灣電影人一想到資金,一想到技術,就自動閹割了創意,許多夢想都還沒有試,夢就先醒了。
魏德聖沒有《鐵達尼號》的資金,也不去做不切實際的夢,但是他更清楚:劇情有船,卻看不到船,當然影響著電影的成敗。台灣民主進步黨曾經投資拍過一部紀錄片《尋找太平輪》,用模型和動畫技術重現了太平輪在上海外海遇撞沈沒的場景,刻意做舊的斑駁影像,遮蓋了道具痕跡,卻突出了歷史印痕,船行水域的擬真畫面讓整部紀錄片有了栩栩如生的強猛說服力。《海角七號》如果有船,格局和視野會不會更不一樣?心一橫,他決心試一試。
《海角七號》真的做了,但是不很成功,只能說好歹船沒缺席,電影中出現的船景還是靠搭景、模型和動畫交替完成,「試了,才學會了知識和技術。」魏德聖以不同的視野和心境來解讀這次的「失敗」投資,「這一次也許沒用上,但是我得到了參數與know-how,也許下次就用得上了。」台灣電影技術已經嚴重斷層, 魏德聖的技術參數,或許一時片刻還看不出端倪,卻讓人看到了豪情與企圖心:《海角七號》不會是魏德聖的最後一部作品,學得一身好本事,期待下次再揚帆。
作家以寫作為畢生志業,各種文體和形式都可一試;電影人同樣以拍片為終身志業,卻受限於資金,讓許多創意只能活在腦中,得不到實踐機會,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下一部電影在那裡,不同的創作條件與環境,讓電影的創作更加艱難與珍貴,志氣不灰,豪情不減,人生的格局就不俗,我就在《海角七號》中看到台灣影人的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