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角七號》:kuso眾生相
場面調度,最能看出導演功力;眾生群戲,最能看出導演威力。
主角通常就是戲劇主線,有肉有血,戲份吃重,演不好,就是演技有問題;配角通常只是綠葉,功能在扶襯,戲不多,卻能讓人印象深刻,編劇、演員和導演,其實都有貢獻,都有功勞。 魏德聖的《海角七號》大概是近年來配角戲份最平均,整體表演也最整齊又傑出的作品,從機車行師傅水蛙(夾子小應飾 演),交警吉他手勞馬(民雄飾演),逢人就要倒杯小米酒請客的馬拉桑(馬念先飾演),彈鍵盤永遠跟不上拍子的大大(麥子飾演),愛現的月琴老手茂伯(林宗 仁飾演),熱心又熱情的飯店櫃台小姐美玲(張沁妍飾演)到飯店清潔員明珠(林曉培飾演),一心一意推動地方觀光,順便照顧繼子的鎮代表(馬如龍飾演),每個人物一出場都能捉住觀眾目光,而且各有魅力,鮮活又生猛,共同構築出台灣人的可愛性情,也提供了戲院中源源不絕的笑聲泉源。 楊德昌導演生前總會在工作室或家裡的黑板上寫下電影中的角色名字,再密密麻麻地寫著彼此關係圖,那是動手編劇前一定要先釐清的人物關係圖譜,細節越多,人物面向就更周延,魏德聖曾經追隨楊德昌拍攝《麻將》,這一套綿密的織錦功夫,他頗有體會,才能在《海角七號》中更發揚光大。
魏德聖採用的是二階段出場法。首先是飯店,其次是樂團。 《海角七號》的劇情關鍵在於恆春的觀光飯店為了促銷,決定舉辦音樂會,並且請來知名日本歌手中孝介擔綱,但是馬如龍飾演的鎮代表卻不想獨厚日本人,想盡辦法就是要讓本鄉本土的音樂好手也能登場,馬如龍是推手,張沁妍則是捕手,一方面要彎腰哈腰笑臉迎賓,一方面還要留住常常生氣要閃人的日本導遊友子(田中千繪飾演),還在張羅賣小米酒的馬拉桑時,有了莫名其妙的情緣,情節看似瑣碎,卻悄悄編織了彈性超強的羅網,讓所有的情節都能開始彈跳。
恆春樂團是要和日本歌手別苗頭,但是恆春以月琴知名,卻屬古典,而非當代,真要民間曲藝師傅來唱熱門音樂嗎?這樣的奇想確實夠kuso,卻也直接明白點出了台灣全力拚觀光,卻找不到太多元素,可以融合古典,成就現代的尷尬情勢;臨時拼湊的雜牌軍看似可笑,但是認真以赴,也還能有模有樣,卻又是另類的台灣生命力。魏德聖把台灣街頭習見的景像轉換成既好笑又寫實的喜劇元素,証明了他不但有敏銳的社會觀察力,還懂得點石成金的敘事魔
雜牌軍能否成軍?熟悉音樂電影類型的影迷大概都不用太擔心,結果不會是大問題,過程的趣味橫生,才是魏德聖汲取笑素與鋪陳劇情的源泉,其中,貝斯手的一波三折,就讓三位配角都有戲上場,而只會彈月琴的茂伯,先要「文化適應」,繼而「死皮賴臉」,最後則是拿鈴鼓上陣,一舉一動,一言一語,憨直與私心交相作用 的結果,所有的笑點全都爆裂出強悍震撼,成為首席甘草,也讓《海角七號》開發出直追《無米樂》中崑濱伯魅力的本土巨星。 讓小人物反應台灣原味,同樣是《海角七號》眾家演員的使命,例如馬拉桑鍥而不捨推銷小米酒的熱情,很有台灣人醇厚原味;民雄就是看阿嘉不順眼,釘著他要戴安全帽,最後竟然在街頭扭打的找碴行為;鎮代表成了成全義子練團使命,央著角頭兄弟開轎車挨家挨戶去送信,都在荒誕 誇張的Kuso效果中,妙趣橫生。
至於暗戀老闆娘的水蛙,情深情癡卻不及於亂,有一種理直氣壯的坦盪;再呼應林曉培沒有明說,卻肯定有一段不堪回首往事的愁雲慘霧;民雄思念著不要他當霹靂警探的女友的不悔衷情,則是《海角七號》愛情主題的三段變奏,漾漾盪盪,另有滋味在心頭了。 群戲,不亂;好戲,各有風采。光看《海角七號》的眾生戲,就可窺見魏德聖經營人物,場面調度的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