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鼓》鑿痕太深?
《戰.鼓》的故事架構可以簡略區分為《黑社會》加《名揚四海》的綜合版,前者戰場在香港名利場;後者則在台灣山林,黑暗vs.光明,香港vs.台灣,沈淪vs.啟示…工整的對照,讓人物和故事的對應關係清楚鮮明,一看就能明白,但是真正的心情轉折與氣質變化,亟需細緻剖析時卻又含糊支應而過,殊為可惜。
一刀切開楚河漢界,確實涇渭分明,但是刀起刀落,就怕刻意俐落,刀法鑿痕橫亙眼前,反而讓人感歎著了相。
香港導演畢國智的第二部劇情長片《戰.鼓》,面對的最大質疑無非就是刀法的力道與切面。
《戰.鼓》的故事架構可以簡略區分為《黑社會》加《名揚四海》的綜合版,前者戰場在香港名利場;後者則在台灣山林,黑暗vs.光明,香港vs.台灣,沈淪vs.啟示…工整的對照,讓人物和故事的對應關係清楚鮮明,一看就能明白,但是真正的心情轉折與氣質變化,亟需細緻剖析時卻又含糊支應而過,殊為可惜。
故事描述房祖名飾演的青年鼓手Sid,一夜風流,軋上了橫跨黑白兩道的老大夫人,面對對方索手取掌的要脅,只能被黑社會老大的老爸梁家輝送往台灣避難,卻因閒居無聊,被山林傳來的「禪鼓山人」擊打鼓聲吸引,參加了鼓團,開始了身心靈修之旅,整個人都起了變化,只是最後終究還是要回到香港面對自己所造的業障。
畢國智其實用心編撰《戰.鼓》的故事,也看得出他嫻熟類型電影的起承轉合,但是刀法老練的師傅就要像「庖丁解牛」,要以「神遇」而不以「目視」,才能從容自在,游刃有餘;否則動輒砍骨斫筋,就算火花四濺,也佔不到便宜。
例如,一旦渾小子沾上老大女人,註定就沒好下場,這是傳統黑社會電影的鐵律,用這樣的楔引來開場,新意就鈍了。
加上片中的梁家輝又是個性暴戾,動輒粗口火拚的粗人,從演技到劇情,幾乎都在重覆他在《黑社會》中的戲路,但是也就在幾近全面複製,即將淪為翻版的過程中,畢國智卻也展現了他說故事的企圖心與幽默感,賜給了梁家輝一對子女,讓面惡心善的父子天性,成為梁家輝落拓江湖行的人生行腳中,有了不一樣的顏色與情貌。
首先是他做獸醫的女兒何超儀,她醫狗不醫人,理由就是可以不必照顧行事風格豬狗不如的父親,女兒在平常生活中完全鬥不過父親,又不想接受父親蔽蔭,改在職業上表態,也是一種兇猛有力的親情對抗。
後來梁家輝械鬥受傷,只能找女兒縫合傷口,疼得他哇哇叫,連女婿一起罵到臭頭,何超儀於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頂嘴說:「你不是說我專治禽獸的嗎?」算是在粗言粗語中把黑道家族那種口號耍狠的德性,刻畫得十分到味。
型與戲俱佳的房祖名,一開始也是遇到「戲老型舊」的困難,他崇拜老大爸爸,卻有勇無謀到處闖禍,想要扮范倫鐵諾做情聖,卻差點成了黑道祭品,嘴上高喊斷手斷腳也不怕,卻也只能乖乖做船偷渡到香港,紈?子弟的刻板印像緊緊套在他的頭上,就只能靠他到台灣來翻盤逆轉了。
跨進台灣山林後,房祖名的表現就讓人刮目相看,從勸小朋友別打狗,卻被李心潔飾演的紅豆誤會,一腳踹倒在地時,那種天涯浪子的憤怒與委屈,頗有虎落平原被犬欺的無奈,然而他被鼓聲吸引,攀上而上的雙眼火花,卻有了「朝聞道,夕死可也」的洞徹明亮,具現了痞子洗心革面終能悟道的轉化契機。
但是這樣的人物雕塑刀法,看似虎虎生風,卻是華而不實的,可以在瑞士盧卡諾影展贏得觀眾票選獎,卻未必真能讓觀眾若有所悟,窺見生命真諦。
例如隨即讓房祖名在「禪鼓山人」的擊鼓行列中撞見李心潔,又巧合成為帶領師姐,甚至還有窺浴誤會,甚至揭露她暗戀師父的情意結,畢國智刻意打造「不打不相識」的生命機緣,即找不住從誤會中圓融見真情的心理轉折神髓,每段戲固然都是姿態鮮明,意圖昭然,卻欠缺了讓人心領神會的橫向浸潤,因此過場戲雖不少,所有期待的歡欣情緒卻搭不上線,就連兩位師父一位教「打鼓」,一位教「不打鼓」的師父,形式與對比雖然鮮明,卻還是使不上力的虛無空洞,姿態用盡,力量卻渙散了。
《戰.鼓》從選材到拍攝,都有過人的視野與企圖,把優人神鼓劇團的精神和訓練過程搬上銀幕更見巧思,作曲家Andre Matthias和大提琴家李垂誼協力打造的音樂成績尤其耀眼,不但有「鼓聲動,天下聞」的磅礡氣勢,大提琴的尾韻更是度人神魂飄揚,堪稱是今年台港電影的音樂極品。可惜的是全片說得太多,皮相停留太久,若能多一點互動情懷,多一點內心轉進的戲肉,有戲,有意境,《戰.鼓》的格局會更上層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