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教詭屋》:一部從內開始崩壞受害者心靈的控制詭計
《異教詭屋》的高明安排,我們並不知道加害者的意圖、甚至不知道主角會不會邁入死亡?還是單純核心信仰的粉碎。他看似給予選擇,實際上卻是用與PUA同樣的方式,讓受害者感覺「自己選擇」成為最後的處境。

《異教詭屋》個人評分:★★★☆(★1分、☆0.5分,滿分5分)
這是一部有趣的心靈恐怖電影,它用盡各種方式,證明自己的「邪惡」更加高明,它嘗試跟片中的兩位受害者講道理、同時這個道理也傳達給觀眾,它用一種深具說服力、難以被反駁的力道刺進脆弱者的心臟,它很好看,但在開始吹捧之前,我要先抱怨一下「翻譯片名」。《異教詭屋》的英文片名是Heretic,直翻就是異端,其實,若要直翻,更適合的名稱應該是「異教徒」,台灣翻譯硬加上了「詭屋」,但本片的機關卻不在看似詭異的屋子上...
《異教詭屋》電影預告
《異教詭屋》百轉千折的劇情
《異教詭屋》的劇情是很典型的主角受困、鬥智鬥勇的犯罪電影。但有趣的是,比起更多「肢體上的暴力」,本片的最大反派,休葛蘭飾演的里德,表面完全無害、甚至幾乎沒有動手,僅靠著與兩位摩門教主角相對的論點,步步進逼...,這位聰明的犯罪者,就像是手拿著一條繩子繫著兩位教徒,他時而抓緊、時而放鬆,控制主角們走到自己想要的位置上,這種發扯的方式,幾乎讓主角和觀眾都忘記,真正要反抗的不是繩子、而是打在身上的繩結,解開繩結就能逃跑,但《異教詭屋》有一套自己的遊戲規則,無論觀眾還是兩位女主角,都深陷其中...
不過,在討論電影劇情之前,我想先說這部電影給我的「既視感」。
《異教詭屋》與《邪惡勿語》裡同源的恐懼
其實,在剛看不久以後,我就覺得本片很像前陣子才看過的驚悚片,由詹姆斯麥艾維主演的《邪惡勿語》。先聲明,兩部電影的基調完全不同,比起《異教詭屋》壓迫性極強的室內場景,《邪惡勿語》的空間寬敞許多,主角遇到的危機程度及方式也不盡相同。真正雷同的,是片中兩位邪惡反派的調性,他們都是「PUA專家」,透過時而親切、時而刻意貶低主角的方式,控制關係的鬆緊...
《異教詭屋》甚至有一句與《邪惡勿語》幾乎相同時機、相同內容的台詞,當被害者淚眼汪汪的問著加害者: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因為你讓我做的。” 無論是休葛蘭還是詹姆斯麥艾維的角色,都回了一樣的話。
站在第四道牆外、一個電影觀眾的角度,我很訝異驚悚片的發展從單純的「行為暴力」漸漸轉向「心理暴力」。儘管《邪惡勿語》裡的詹姆斯麥艾維壯的像一頭牛,他卻幾乎沒有利用身上的肌肉,反倒是用肌肉搭建出的魅力,製造PUA的力道。看似率真、直接的外表,卻是不斷刺探被害者底線的胡狼。相同的,休葛蘭飾演的里德,在電影一開始就展現出對於兩位傳教士:巴恩斯姊妹(蘇菲·蔡徹飾演)、帕克斯頓姊妹(克洛伊·伊絲特飾演)的高度同步,他深知摩門教的教義、起源,但同時也釋放矛盾的訊息,這正是一個危險的心靈控制者做的事:放餌。
「不一致」,似乎成了這種心靈恐怖份子的標配武器,禮貌與無理並行、無害的行為與有害的相處同在...一步步將受害者推入「自己選擇」的深淵裡面。
《異教詭屋》的「詭」是看似難以反駁的「詭辯」
當里德發現兩位傳教士已經「承認自己受困在房裡」的事實後,他的詭計就開始了。我喜歡這部電影給人一種「你有選擇」但又有一種「其實你也沒有選擇」的矛盾,同樣地,觀眾是唯一能打破第四道牆的旁觀者,我們隨時可以選擇退出,但片中的角色並不知道自己是電影裡的人物,她們必須要做選擇。但觀眾有選擇嗎?其實我們也沒有...
因為《異教詭屋》抓住受害者的,不是武力威脅,而是「好奇心」。
它不像希區考克曾說過的「桌子底下的炸彈」,也就是觀眾知道有「炸彈」,但主角們不知道,因此我們替主角感到擔心。傳統用武力威脅的驚悚片,在壞人還沒揭開他的假面前,我們知道主角的末路是「死亡」,但《異教詭屋》的高明安排,我們並不知道加害者的意圖、甚至不知道主角會不會邁入死亡?還是單純核心信仰的粉碎。當休葛蘭若無其事的在兩扇門上寫出:「相信」、「不相信」時,我在心裡驚呼:
「選擇的錯覺!」
正確來說,我想說的是「自由選擇的錯覺」,但其實沒什麼差別。因為身為觀眾,我有在任何觀影的時刻超譯電影的權力,我認為反派刻意給出兩個選項,看似要給兩位傳教士選擇,事實上卻是安排一場戲,觀眾知道、片中的受害者們也知道,因此,在選擇兩扇門時,她們各執一方意見,帕克斯頓姊妹認為對方給自己上一堂「摩門教不過是承襲了先前宗教」的歷史課,因此,她們應該要選擇威脅者「應該會希望」她們選擇的路:屏棄自己相信的宗教(記得!這裡指的是滿足「對方的期待」而選擇「不相信」,而不是「帕克斯不相信」)。不過呢!巴恩斯姊妹看的似乎透徹一些,他認為里德只是刻意挑戰她們的價值觀,她認為他的論點滿是漏洞,而這正是她們不能動搖信仰的原因,巴恩斯姊妹選擇「相信」。
有趣的是,不管兩位姊妹選了什麼,最終證明「我是對的」。
這一整套選擇的過程、信仰遭到挑戰的橋段,都是加害者為了展示他「最終成品」的工具,他看似給予選擇,實際上卻是用與PUA同樣的方式,讓受害者感覺「自己選擇」成為最後的處境。我想,這也許也是許多觀看完本片後,在ptt上詢問「為什麼里德的受害者會選擇幫助他」的原因,因為若他完整的走完流程,受害者們相信的將不再是本來成就她們的價值觀,而是強加上的偽貨。
《異教詭屋》在片尾的反轉,不是「里德做了什麼」,而是它從讓觀眾捉模不著是什麼調性,轉而神秘及鬼怪類型,但又在最後,變成了標準的「鬥智」電影。
《異教詭屋》的高潮戲是「選擇的錯覺」被破解
電影的後半段,當被害者已經掉入陷阱後,我本以為《異教詭屋》打算草草收尾,殊不知電影在此時才真正進入「鬥智」環節。相信很多人會好奇編劇為什麼選中看似比較駑鈍的巴恩斯姊妹,而不是明顯更加警覺的帕克斯頓姊妹成為最後與里德抗衡的主角,但我認為正是因為如此殘酷的「現實」,破解了觀眾自以為了解的劇情,而片尾接近「覺醒」的帕克斯頓姊妹,終於理性的思考一切發生在眼前的連環事件。
是的,里德正是藉著同樣是宗教能擁有信眾的其中一個原因:掌控。並且在一次拜訪裡,透過思辨、價值觀摧毀、虛假的神跡,來打造自己的邪惡聖殿。被一刀刎頸的巴恩斯姊妹,因為一直都相對她的教友更接近懷疑論者,這樣的角色確實不容易接受思想灌輸,因此,不可避免的,巴恩斯成了犧牲品,她的死亡也被刻意拿來驗證里德自己的教義,但也因為這樣的「積極舉動」,讓帕克斯看出了端倪:
一切的選擇都是幻覺,只是刻意營造出來的類宗教洗腦程序。
而要說這部電影的暴力開端是思想的碰撞,它也終於兩方思想的衝突,我認為很有意思的是,如果這項洗腦任務沒被戳破,那帕克斯會如何乖順地進入籠子裡?是神蹟出現而原始信仰崩解?還是發現神蹟皆是詭計而選擇踏入生不如死的牲畜之家?電影在這裡沒有給出很明確的「最終目的」,只讓觀眾看見在兩位姊妹之前,有無數拜訪者最終成了情非得已的「信眾」,儘管《異教詭屋》在方法上說得很曖昧,卻也留下一個明確的訊息。
結語:《異教詭屋》是用知識以及高明辯證壓垮受害者的詭計
早已倒在血泊中的巴恩斯姊妹為什麼能起身做最後的反抗?為什麼明知禱告無效的我們仍要禱告?電影結尾時,停在帕克斯頓姊妹手上的蝴蝶真的存在嗎?還是一切都是幻覺?電影給出明確的訊息是:
你相信什麼?什麼就是真的。
無論是莊周夢蝶,還是宗教的本身,它們都不斷地要求我們去思考經歷的一切是否為真?而有趣的是,如果有一個高維度的生物「刻意欺騙」我們的感官,就好比我們可能也只是在一個大型水缸裡面存活的大腦,所有的感官都是大腦製造出來的想像,食衣住行都是假象,那我們是否存在?里德沒有說錯,當我們刻意去驗證不可驗證之事時,我們可能會崩潰、甚至會生不如死,而這也是里德想要達到的「掌控」,用看似全知全能的角度去支配他的受害者,他想在破壞對象內心的同時,強加自己病態的價值觀。但就像每個信仰形成的路上,肯定也會出現來自外在或自我的懷疑,只是在最後,你能否「堅定相信」?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當電影結束後,我們就像逃出詭屋的帕克斯頓姊妹,我們還保有本來的價值觀,甚至可能更鞏固了一些,只是有些地方不一樣了,如果你懂我的意思...那就是同樣的經歷、同樣的電影,不同的解讀、不同的轉達後的各自表述,它被承襲並修改,它不再是本來的東西,但它仍然是本來的價值觀。
當然,前提是你要認為它還是本來的價值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