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鶯的哭聲》以牙還牙,以暴制暴?
《夜鶯的哭聲》以女性與澳洲殖民歷史來講述著過去真實發生過的種種,整體來說《夜鶯的哭聲》是很精彩的一部作品,在前面三十分鐘節奏緊湊,可到了後面節奏開始逐漸變慢,為了呈現克萊兒被噩夢纏身、對復仇一事踟躕猶豫的焦慮與慌恐。
今年威尼斯影展剛剛落幕,本周才有一部在去年影展上大放異彩的作品《夜鶯的哭聲》上映,這部由珍妮佛肯特醞釀多年的驚悚之作,於去年影展一舉奪下評審團特別獎與最佳新演員,成績傲視群雄,本來以為台灣應該是不會上這部了,沒想到居然有片商願意代理。近年#MeToo旋風於全球颳起,以電影製作人哈維韋恩斯坦性騷擾事件為一個引爆點,經社會運動人士與女星艾莉莎米蘭諾的推廣與鼓勵,越來越多女星與女性工作人員出面分享自己曾遭受過的難堪經歷,不論是言語上的或是肢體上的性騷擾、性暴力,甚至於性侵害。除了好萊塢之外,#MeToo同樣獲得各領域重視,如在日本就有記者伊藤詩織指控遭到電視台長官迷姦,而在香港與台灣也有運動員出聲表示自己曾遭到教練性侵,雖然事後不少爆料與控訴被揭穿是假的,可#MeToo運動確實震盪了全世界,許多醜聞都因此被挖出來,不少人也因為自己曾經犯下的錯事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當今社會風氣開放,女權意識逐漸抬頭,和過去相比,女性於職場、於家庭上的地位多有提升,儘管爭取兩性的真正平等、同工同酬的道路仍舊漫長,至少越來越多人願意一起努力,#MeToo運動可說是加速前進的催化劑。我認為的是,正因為是現在這個社會,#MeToo運動才有機會出現,且擁有很大的影響力,倘若是過去較為保守的時候、那個仍然是男性掌管權力、握有發話權的年代,#MeToo即便有出現多半也僅會曇花一現。珍妮佛肯特的新作《夜鶯的哭聲》從籌備到拍攝到推出,前前後後至少花了六、七年,就時間上來看和#MeToo是有重疊到,但和#MeToo應是沒有直接關係,然妙的是她所講的這一個故事,卻不免讓人聯想到#MeToo。
《夜鶯的哭聲》以18世紀為故事背景,身為澳洲人的珍妮佛肯特自然以澳洲歷史為題材,在公元1770年英國航海家庫克船長發現了澳大利亞東海岸,除將之命名為新南威爾斯(New South Wales,NSW)外,更宣布此地為英國所有,而到了1783年英國宣布美國獨立,英國亟欲尋找能夠代替美國的殖民地,最後英國鎖定了澳大利亞,於1788年1月18日由菲利普船長率領共11艘艦隻、約1530人抵達澳大利亞雪梨灣,其中更有著730多名囚犯,幾天後的1月26日,英國正式在傑克遜港(今雪梨港)建立首個殖民地,當作是英國本土的囚犯流放地(1829年遭併吞的西澳同樣成為囚犯的流放地,)。幾年後首批英國人移民澳大利亞,並以雪梨為中心逐漸向內陸發展,在這過程中免不了的就是澳大利亞原住民與英國移民者的抗爭衝突,明明才是這塊大陸的主人,可土地卻被視為「無主之地」不斷的遭到搶奪佔領,澳大利亞原住民哭喊失聲卻始終無用,這段歷史成了他們永遠的痛,也因此當於1901年成立的澳大利亞聯邦將1月26日訂為「澳洲日」(國慶日),用來這個紀念殖民地誕生的日子時,才引發了不少爭議與遭到強烈抗議。
之所以說《夜鶯的哭聲》和#MeToo有所關連,是因為珍妮佛肯特以一位愛爾蘭移民女子克萊兒為主角,以她自身遭遇到的一切來看當時那個年代,對於女性遭到侵犯時的看法與處理方式,同時從克萊兒面對復仇的態度轉變,來呈現女性堅強卻又脆弱無比的內心,以及難以對人訴說又揮之不去的纏身陰影。而珍妮佛肯特又以這段澳洲殖民歷史為時空背景,巧妙地從本就已經地位不高的克萊兒(女性)視角,來看受到更多壓迫的原住民處境。珍妮佛肯特所編撰的《夜鶯的哭聲》分別以「性別」與「種族」來帶入議題,來看與談關於「復仇」這件事,以暴制暴從來不是件好事,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可看著克萊兒或者原住民比利走到只能訴諸暴力的時候,尤其是當你清楚他們遭遇到的事情時,心裡難免充滿著感慨與無奈。
「你殺不死已經死了的人。」
來自愛爾蘭的克萊兒,因為偷竊遭逮成為囚犯,本要在獄中服長刑的她,因美貌與歌喉受到英國中尉霍金斯賞識,於是被他花錢買下留在身邊服侍,平時在廚房幫忙處理雜務,偶爾穿上華服上台唱歌獻藝,取悅他以及一眾對她垂涎的士兵。她和同樣身為囚犯的丈夫相戀後,在霍金斯的准許下結為夫妻並誕下一名女嬰,兩人努力工作多年為的是渴求多年的自由,豈料一次丈夫喝醉找上霍金斯發生爭執,衝突場面被前來視察的長官撞見,盛怒之下揚言取消舉薦霍金斯升為上尉的決定,這讓霍金斯難以忍受,他將矛頭指向克萊兒夫妻,不僅夥同部下在其丈夫面前強暴了她,更開槍擊斃了克萊兒丈夫,而他們為了阻止哭鬧的女嬰,竟意外的將她摔死,最後他們擊昏克萊兒,打算帶著行囊徒步抄捷徑搶在長官之前抵達朗賽斯頓,讓尚在升上尉名單首選的自己趕快升官以免被取消。
沒死的克萊兒在驚醒之後,見到丈夫與女兒的淒慘死狀,求助當地卻換來懷疑眼神,這讓克萊兒徹底心死,從別人口中得霍金斯等人的去向後,帶著家中獵槍欲追上去,打算靠自己的力量展開復仇,但她幾乎不可能在荒郊野外生存,更遑論走到朗賽斯頓,因此即便再怎樣不願意,克萊兒還是只能求助熟悉此地的原住民比利。在比利的帶領下,克萊兒逐漸逼近霍金斯等人,只是越是接近他們,克萊兒就越是感到困惑,特別是當每個夜裡看見、聽見丈夫還有女兒的聲音,由心底竄起的恐懼便侵蝕著她,而在這段旅途中,她對比利的態度從厭惡轉為柔和,聽著他講著關於自己族群所受到的迫害,在看著手持獵槍、狼狽不堪的自己,想著以復仇作為包裝的暴力行為,克萊兒內心開始動搖...
《夜鶯的哭聲》以女性與澳洲殖民歷史來講述著過去真實發生過的種種,各種壓抑、暴力、憤怒、無處可伸張的復仇等等,再透過經歷過這些的克萊兒(女性)與比利(原住民)之對話,來思考著這些情緒的意義與必要。珍妮佛肯特對於暴力與壓迫的刻劃頗深,同樣以克萊兒(有形的)與比利(無形的)相互穿插於電影之中,讓整部電影無時無刻都處於飽滿狀態,使觀眾得以跟著感受那份緊繃。
既然是探討著暴力與壓迫,珍妮佛肯特就沒有在刻意迴避,於前半段她給了很多殘暴的畫面,雖然沒有直接拍出強暴的場面,然透過艾琳佛朗西絲的演出,觀眾仍可以感受到她受辱、撕心裂肺的疼痛與不甘,而到了中後段幾幕原住民被殺吊在樹上、或是開槍擊斃、被銬上手銬拿槍抵著背逼著走等,都直接呈現了當時真實存在的暴行。《夜鶯的哭聲》是珍妮佛肯特於想法上的體現,在替女性與原住民發聲的同時,呼籲著每個人莫忘歷史傷痛,不應該重蹈覆轍。
整體來說《夜鶯的哭聲》是很精彩的一部作品,但近兩個小時的片長稍嫌冗長,在前面三十分鐘節奏緊湊、讓人目不轉睛,可到了後面節奏開始逐漸變慢,甚至可以用緩慢來形容,為了呈現克萊兒被噩夢纏身、對復仇一事踟躕猶豫的焦慮與慌恐,(看上去)只得一再重複某些場景、對白,於感覺上會覺得有些拖,和前面的乾淨俐落相比的話容易產生倦怠,加上克萊兒的反反覆覆會使人不耐,這是在呈現這樣一個故事時會比較可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