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驚悚真批判《噬血地鐵站》
物極必反,所以大咕嚕的復仇開始了,從社會的底層開始殘虐,慢慢地延伸到上層的高傲人種,並以他們殘破的軀體哺育著另一個龐大而令人畏懼的地下社會,甚至複製著地上世界的餘毒—大咕嚕宰掉曼蒂的姿態,是接生與強暴的扭曲綜合,源自父親的拼裝記憶餘光,仿效機械文明世界的侵略破壞與父權主義的陽具崇拜,更反映著底層人士慾望追求的難堪與無奈。
走出戲院的當兒,我的四周幹聲連連,連坐在後面看來頗有氣質的時髦女孩也禁不住地口出穢言,媽的這什麼的爛片,早知道就去看《企鵝寶貝》,另一個穿西裝的男人將飲料罐壓扁扔掉後罵道,幹,那個死阿凱,騙我說很好看。
實在冤枉啊,我心裡喊著,這部片不是如你們所想的,把地鐵裡的蟑螂大佬換成咕嚕小子,然後女人尖叫屍塊亂飛。這部看似在骯髒地下世界打滾逃竄、被稱為驚悚片的作品,骨子裡包藏著的是不折不扣的深刻批判啊。
故事的序幕從屎尿瀰漫的污穢下水道開始,有著騎士神話首領之名的亞瑟,裊裊道來各區糞便的細微差異,喬治好氣又好笑地回道:「這又不是他媽的探索頻道!」他的意思是說,我可不是有閒時間關心不同區域的屎味有什麼知識上的差別的資產階級,不管聞起來是海鮮還是混著精液,會被屎砸到頭的可是老子我啊!
在屎糞紛飛的下水道和無名受害人的驚鴻一瞥後,我們來到了光鮮亮麗的都會縱慾場合,虛假造作的交往談笑與狂躁縱情的挑逗追逐,一切都如此地空洞腐敗,只是眩目的氣氛讓我們忘了,這一切不過是垃圾屎尿。
相貌堂堂的專業男子蓋,賣弄著連帶著剝削與毀滅的禁藥,洋溢著亟欲噴射的腥鹹慾念,因此凱特露出了做噁難耐的表情,然而她與蓋有何分別?她正準備去色誘喬治克隆尼、來個一夜情大冒險,這裡的男人、女人,完全沒有差別,一切文明的表徵都是無謂的,人們真正被在意的不過是那激素與荷爾蒙流竄的結果罷了。凱特後來泡在污水裡說,「我今天本來也要去見個喬治,然而事情卻變成這樣。」其實,沒什麼差別的,只是拉屎般的瀉欲罷了。
這可不是《慾望城市》,凱莉對愛情與性慾的個人見解在此是上不了台面的,因為真實世界並不是躲在蘋果銀幕後與名牌涼鞋裡的夢幻遊戲。在人性的底層,被血污與黏液沾滿的意志,暴力與性慾合而為一、生與死的本能交融匯流的精神,可不是閃著銅臭兒光芒的資本主義符號能描述的。
你要是以為這只是部搬到地鐵站的異形入侵,那你就錯了,《異形》可不只是黏液與怪獸的舞台,對父權、陽具崇拜與資本主義的批判性隱喻才夠力道,而《噬血地鐵站》也不讓鬚眉,錯綜龐雜的壯觀地鐵網絡,正是繼羅馬帝國築路計劃以來最足以代表人類文明的符碼,更是資本主義分工系統與上下層階級競合的巧妙隱喻。
看著吧,地鐵站裡的人們,正是世界的縮影,縱慾的亮麗女子、精蟲衝腦的偽善男人、忙碌的都會菁英份子、不顧吃相的窮小子,以及居無定所的困頓游民,都在倚靠著如蛛網般龐大的地鐵系統生存著,而推動著系統運作著的、又是另一群面孔永遠不會被我們記住的異化人士,在本片,是長年與屎尿為伍的亞瑟,以及在封閉的房間玩填字遊戲、聽古典音樂享用著精緻文明的碎屑,還必須以「警衛主任」自稱以謀取點滴尊嚴的男人。
然後,重頭戲開始了—未知的殺戮者不分青紅皂白地針對每一階級的代表進行屠宰,卑微的低階地鐵司機首先遇害,接著是代表父權的準強暴者蓋被剖開,沒多久比勞工更低下的游民曼蒂也遇害了—不久前,她才因為嗑了藥顯得白目恍神,同樣是吸毒、怎的游民與資產階級看起來差那麼多?本片血淋淋地讓我們看到,以影響心神的藥物談自由解放的現代論調,根本上就是無聊的虛妄謬論,因為這些藥物依舊來自各個壓迫集團、產製的過程也必然要滋生罪惡與剝削,甚至連最後的食用行為都反映著現階段的階級矛盾。
還有什麼能更諷刺?身為科層系統底端被剝削的一員,如今卻成了系統遲緩延宕的加害者,那警衛的冷漠官腔是不是很熟悉?去公務系統見識一下,你一定會有所體悟,警衛,是千萬個活在資本主義系統中的卑微小民的縮影,被壓制著的同時也被同化成系統的一份子,進而支持著同等於系統殘害自身的冷酷惡行。
是的,這個讓千萬人得以舒適生活的系統,實際上仍建立在強取豪奪、弱肉強食的殘酷邏輯上,誰也不知道,系統最終會創造出什麼意外,而這個意外又能怎樣噬血地反噬著不知反省的千萬人們。
於是,宛如咕嚕成人版的惡魔出現了,沒有語言的它代表著遠古的蠻荒,只能嘶吼著戒靈座騎的淒厲尖叫,隨著祕密房間的發現以及泛黃照片的揭露,真相終於大白了,惡魔也是系統的受害者,那曾屬於無照醫生(或非法手術家)的小空間,儲存著多個不及長大的畸形嬰屍,這直指著社會暗處無時不在進行著的醫術黑市交易,生命與器官被當作商品在販賣著處分著,優勝劣敗的邏輯也宰制著無權選擇自身性命的殘缺存在,而現實更是冷血的選擇題:要提早斷氣變成標本、還是苟延殘喘地活在黑暗中?
物極必反,所以大咕嚕的復仇開始了,從社會的底層開始殘虐,慢慢地延伸到上層的高傲人種,並以他們殘破的軀體哺育著另一個龐大而令人畏懼的地下社會,甚至複製著地上世界的餘毒—大咕嚕宰掉曼蒂的姿態,是接生與強暴的扭曲綜合,源自父親的拼裝記憶餘光,仿效機械文明世界的侵略破壞與父權主義的陽具崇拜,更反映著底層人士慾望追求的難堪與無奈。
片末,凱特疲倦地攤在早晨的地鐵站,再次面對表面寧靜的亮麗文明世界,不過一夜的光景,她南柯一夢地染上了底層的汙垢與姿態,逼真到轉瞬地便贏得了一枚銅板,於是她哭了,哭泣著自己的大難不死,以及這世界的虛矯荒謬。
重點是,你真的以為我相信以上的鬼話?他媽的,兩百五就算是丟到水溝裡好了,跟我中午大吃的Bongo's雙層漢堡同價,大概是上蒼看不慣我一餐就砸了一週節食健身的成果,才要逼我破財以心生警惕吧!我明白了上帝,下次吃完垃圾食物,我一定會好好選片的,阿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