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麗年代》:舊瓶欠新釀
細長領帶曾是1960年代的男人流行服飾,《華麗年代》的女星服飾金碧輝煌,但是丹尼爾戴路易斯就靠著那條黑色細長領帶勾起了美麗的時代記憶。
導演勞勃馬歇爾執導的《華麗年代》改編自向義大利導演費里尼致意的百老匯音樂劇,試圖重建1960年代的美學意像,復古是其主軸,但是老酒變不出新花樣的新意欠缺,卻也成了他的致命傷。
《華麗年代》的故事原型脫胎自費里尼1963年的經典作品《八又二分之一》,描寫一位正要籌拍新片的導演如何遊走於現實和夢境之間,當年費里尼拍過了六部長片,三部短片,再加上這部新作品就是8½部作品,因此《八又二分之一》充滿了夫子自道的觀照與狂想。《華麗年代》除了擷取《八又二分之一》的框架,也同時雜揉進費里尼的傳奇人生,《八又二分之一》反射著普世導演的心路歷程,《華麗年代》卻是將目標精準指向一位特別導演。
電影導演通常就像是火車頭的司機,導引著火車前進,他的決定主宰著火車的命運,《華麗年代》透過服裝設計師Lilli(由茱蒂丹契飾演)的台詞,輕快地傳唱出電影導演的神話:「我們都知道,執導電影其實是個被過度吹捧的工作,你只要說是或不是,其他還有什麼?什麼都沒有(Directing a movie is a very overrated job, we all know it. You just have to say yes or no. What else do you do? Nothing.)!」在《華麗年代》中飾演義大利名導演吉多的丹尼爾戴路易斯面臨著新片記者會都要展開了,片名卻不清楚,劇本一個字都沒有,腦袋一片空白,創意渾噩如漿糊的困境,但是火車即將啟動,大家都在期待他的號令,他能怎麼辦?逃往海灘旅館,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不料,卻也因此又帶出了情婦與妻子巧遇的尷尬局面。
吉多只是個導演的名字,叫他費里尼或者任何一位名導演,也許都適用,電影都要拍了,卻沒有劇本,這也是許多名導演經常上演的傳奇,無數不到最後時刻不確定今天要拍什麼的導演,不都是在拍攝當天才交出一張薄薄的劇本,要工作人員和演員臨陣磨槍,即席發揮嗎?差別只在於多數電影都在「船到橋頭自然直」的情況下順利入港,但是《華麗年代》只提出了現象,卻不見任何的解決方案,神話還是神話,謎依舊是謎,不能解決的都還不知如何解決,鏡頭焦點早已逃逸無蹤了。亦即你只看到了表像,沒有看到底層,只看到了問號,卻未見解決疑難雜症的驚歎號,偏偏那才是多數大師導演得能脫穎而出的關鍵。
《華麗年代》最大的困境就在於空洞,故事不新,題材不新,即使動員了銀河群星來演出(能夠邀集蘇菲亞羅蘭、妮可基嫚和瑪莉詠柯蒂亞三位影后,影帝丹尼爾戴路易斯和兩位奧斯卡女配角獎得主潘妮洛普克魯茲與茱蒂丹契,確實是難得一見的夢幻組合),亦未必能創作出與巨星片酬等值的效應;但是眾星雲集,意謂著製片成本不低,眾星都要有戲,戲份自必稀薄,以致於多數人都只如走馬燈般一閃而逝,亮眼,但是很難刻骨銘心。
不過,台灣片商把《Nine》 翻譯成《華麗年代》卻是很能明白導演勞勃馬歇爾的創作契圖,這位拍過《芝加哥》與《藝伎回憶錄》的導演一直很迷戀華麗的舞台,耽戀著那種透過美術、服裝、燈光與音樂歌舞所打造出的幻境,舞台高手都懂得摔脫舞台框架,設計出比電影手法更自在更天馬行空的表現形式,《華麗年代》的歌舞場景確實華麗,亦確實壯觀,重現了好萊塢歌舞電影的黃金年代氛圍,但是這番重建工程卻只有皮毛相似,只是東施效顰,服裝如此,律動亦然,勞勃馬歇爾有能力複製,卻看不出新意,只觸及皮相,因而就無感動了。
關鍵在於舞台與人生的銜接工程,少了轉換密碼,費里尼的利害在於他讓觀眾分不清「何為現實?何為夢境?」舞台與人生的銜接不該是涇渭分明的,越是混沌,才越見魔法功力,偏偏《華麗年代》中,舞台就是舞台,人生就是人生,區塊分明,就喪失了虛實難辨的魅力了。
當然,《華麗年代》做為歌舞電影,要求眾家明星都要親自演唱片中歌曲,這是訴諸明星魅力的高明手段,但是除了瑪莉詠柯蒂亞(《玫瑰人生》)和妮可基嫚 (《紅磨坊》)還真能唱兩句之外,其他明星的歌喉也只能力求若合符節,不要荒腔走板而已,未能匯聚成更大的感動力量,不也是在理應勝出的創作細節上,又悄悄吃了悶虧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