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事兒》:誰才演得好
金馬獎提名名單提供了檢視評審品味的標的,《破事兒》中的演員誰演得最好?因而成了小池塘中的小風暴。
做過評審的人,大底都已熟悉電影獎的運作規則,明白不同的組合就會有不同的口味與結果,既然不是你做評審,結果不如你意,其實也就不必太在意。只是平凡如我,看完彭浩翔執導的《破事兒》,還是不能不對評審們的眼光提供不同見解。
《破事兒》是七段男女故事,有七組影星組合,到底那位影星演得好,也許見仁見智,但是既然《做節》一段的陳奕迅是唯一獲得提名的男演員,無可避免就成為聚焦與檢驗的標的,但是對我而言,他的表演無甚華彩,最多只是稱職,沒有太多的轉折與層次,層級約略等同於《大頭阿慧》中的「飛鷹」麥浚龍,不論是《不可抗力》的陳輝虹、《增值》的杜汶澤與《尊尼亞》的余文樂,都比他搶眼得多了。
《不可抗力》的陳輝虹標識著知識份子的虛矯身段,明明就是夫妻失 和,得找心理醫師治療,偏偏找上了昔日學生,放不下老師的身段,還得裝模做樣否認自己是來治療,甚至還在訴說自己床第糗事時,要求學生醫師不要「想像」他 的長相模樣,把他當成另一個陌生男子即可。昔日的專業教學,只要事關乎己,就會變調走樣,陳輝虹的道岸貌然與扭捏作態,不但讓人看破手腳,還有發噱逗笑效果,充分展現了「冷面笑匠」的功力,更別提那張從DISCOVERY頻道下載下來的青蛙照片了。
《尊尼亞》的余文樂則是小鼻子小眼睛,卻自以為是的初級殺手,彭浩翔動用了大導演馮小剛與作曲家金培達的「荒謬」對白,說出了匪夷所思的殺手集團促銷計畫,除了感謝過去買兇業績,還附贈了反買兇的回饋計畫,及免費殺人的條件,唯一的附帶條件則是要容忍新手出擊的實驗空間,余文樂就是這位集團重點培植的菜鳥殺手,第一宗任務就是到保齡球館去殺人。菜鳥不認為自己菜,初次上陣不會手軟也是他充滿自信的原因之一,但也因而大聲嚷嚷,無視旁人;因而直闖龍潭,無畏反撲,他確實能夠掌控全局,卻也不急著殺人閃人,看似「技高人膽大」,其實卻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傻愣子,時間到了就下班,忙著討好女友去了的逆轉劇情,固然呼應了開場的無厘頭風格(連殺手頭子都搞起業務行銷了,集團小弟還有啥不能做的事呢?),余文樂明明是笨人,卻自信上了天,從型到戲都有讓人耳目一新的表現,堪稱是黑色喜劇的精彩詮演。
至於杜汶澤在《增值》中的買春客,因為熟門熟路了,所以一切就像上班一般,中規中矩,行禮如儀,欲望藏在骨子裡,喜怒掩在皮肉下,冷到不行的角色詮釋相當有力地詮釋了急色男人用經濟優勢交換一度春風的「實務心情」,也正因為逢場做戲的經驗太多,他的不帶感情,有著識途老馬的無趣,卻也在妓女請他協助手機加值的簡單請求中,聞嗅到了生命的另一種滋味與可能。杜汶澤的角色詮釋是非常一致而且完整的,根本就是徐志摩小詩「偶然」的浮世男女新版,即使對方像天上的一片雲,「偶而投影在你的波心」,但是「不必訝異,也無需歡喜,在轉瞬間消滅了蹤影」,有過的小小感動,他不是不明白,只是日子只能,也只會繼續往前走去,也是他無可迴避的宿命,他的冷漠務實,就讓他在小餐館吃起牛腩麵的背影中書寫完成。
陳奕迅的表演不是好不好的問題,而是轉折層次太少。從一開始,他就是好不容易盼得女友同居的男人,既然可以共枕眠,共赴巫山雲雨,就是想當然爾的自然發展,情人陳逸寧不到結婚不肯做愛的堅持,甚至質問他同居是否只想做愛?都讓急色如焚的陳奕迅百口莫辯,只能繼續在狹窄的空間中讓美麗的胴體風景燃燒著他的欲望。從「性交」到「口交」是《做節》的劇情焦點,陳奕迅的大腦和心情也都圍著能做不能做,達陣不達陣上打轉,不同的表情只在強忍與銷魂的兩極之間轉動,看不出太大的不同,甚至於他的表情也不能呼應下半身幸福的差異(其中尤以陽台春情最是可惜,明明眾目睽睽,卻又當仁不讓,不想瞻前顧後,卻又少了活春宮的狂歡),都讓《做節》的流程有如空洞的形式主義,如非最後的大逆轉,還真是有點老套沈悶呢。
好戲不會悶,表演就能帶動好戲,《破事兒》的七段節奏其實有點混亂,反而是演員活化了制式框架,但是金馬獎評審卻忽略了其他好手,讓人不解,就算不拿其他作品比,純粹就《破事兒》論《破事兒》,陳奕迅表現既非第一,只提名他,卻漏了他人,只能說一切評審說了算,公不公平?準不準確?一切有如狗吠火車,起不了效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