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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站在原地，女兒在回頭時就能看見她走了多遠。」（We mothers stand still so our daughters can look back to see how far they have come.）這句話大概是啟動我在《芭比》笑聲不斷的觀影過程中，感動到開始笑淚交織的觸發點，且完全在我預料之外。

觀影前對《芭比》（2023）的印象，是它本來被派出來和《奧本海默》（2023）同週上映打對臺，結果演變成影迷兩部全都要的「芭本海默」（Barbenheimer）效應，對電影圈來講是疫情後令人振奮的好現象。再來，就是預告中瀰漫著粉紅泡泡徹底真人化人們兒時回憶的芭比樂園，有「經典款芭比」瑪格羅比坐鎮已是品質保證，加上始終被忽視的肯尼萊恩葛斯林出現怨懟與覺醒的跡象。都讓人引頸期盼這部看似忠於芭比原味，又帶著叛逆惡搞氣息的《芭比》，在以《她們》（2019）與《淑女鳥》（2017）獲得奧斯卡提名肯定的葛莉塔潔薇編導下，會迸出什麼驚豔火花。而成果何止是驚豔而已，根本腦洞大開、超乎想像。


原廠設定神還原，還有非芭比迷可能不知道的事：

首先，《芭比》就跟預告中呈現的內容一樣穩固基本盤，讓觀眾沉浸在粉紅夢幻氛圍裡，飽覽精緻繽紛又很玩具感的造景。不僅是芭比只能踮著腳根的原廠設定神還原，連洗澡、喝咖啡這類生活化的小細節，都在動作上賦予非常娃娃感的巧思。還讓她在人類化、到人類世界後，鬧出不少只有芭比娃娃才會有的笑話。

另個符合現實的設定則是：不只有一種芭比與肯尼。2016年，美泰兒（Mattel, Inc.）開始推出不同膚色、瞳孔、髮型和身材的芭比娃娃。2023年，還推出唐氏症芭比，希望讓娃娃與現實社會形成多元化的友善循環。因此，在電影中可以看到「新一代暴風女」亞利珊卓希普飾演的黑人芭比、莎朗魯妮飾演的棉花糖女孩芭比、哈莉尼夫飾演的跨性別女性芭比，以及「尚氣」劉思慕飾演的亞裔肯尼。甚至還介紹了不是芭比迷可能不會知道的：芭比的好朋友孕婦蜜琪（Midge）以及肯尼的好朋友艾倫（Alan），分別由艾美爾拉德芬內爾和麥可塞拉詮釋這兩位比肯尼還邊緣化的角色。


以上肉眼就能看見的表象設定毫不馬虎，而隨著劇情推進，將會發現深層的社會觀察與人物成長，才是《芭比》大展身手的核心議題。

女權、父權傻傻分不清？平權才是王道：

1959年首次問世的芭比娃娃，在年代的更迭下，成為有人愛、有人恨、有人又愛又恨，但誰都無法忽視的存在。有人愛到花大把鈔票將自己整形成芭比；也有《芭比》導演葛莉塔潔薇的媽媽，對葛莉塔到國中還在玩洋娃娃失望表示：「我們當年（60年代的女權運動）那麼努力是為了什麼？」

芭比娃娃被說是父權體制下的產物，透過它加強對女性該有樣貌的限制，但也隨著時代演變，看到被設計出各行各業的芭比娃娃。現實世界的女性和娃娃世界的芭比，成了相互呼應的存在，能從彼此身上看見世界變化的痕跡。因此，與其說芭比制約了女性的樣貌，從《芭比》這部電影更能體現：是社會制約了所有人類，只有人類自己能打破各種身分的箝制，去定義「我是誰」。


當《芭比》的片頭，以芭比之於小女孩們如同黑石板之於猿猴的橋段致敬《2001太空漫遊》（1968），就不難想像接著會以多麼不正經的瘋狂笑料，朝觀眾身上砸出一顆顆色彩繽紛的水球，潑灑出多麼正經的性別平權和自我認同的反思與感動。電影能將至今仍會引爆對立與衝突的性別議題講得如此一針見血，卻又讓不同性別都能換位思考、感同身受的關鍵，在於將「女性至上的芭比樂園」對比「父權為主的人類社會」的巧妙設定。

（以下有劇透，請斟酌閱讀。）
【第一堂課：性別研究】肯尼的內心世界與覺醒：我們不該是任何人的附屬品，我們必須成為自己的主人。

在芭比樂園裡，芭比是全世界，而肯尼只是肯尼。他總是站不到C位，唯一的工作就是站在沙灘上。只有當芭比看見他時，他的生命才有了意義，但仍為沒人能看見古銅肌背後的自己所苦。這些熟悉的感受與控訴，是不是像極了現實世界中追求性別平權以來，女性長年想擺脫與改善的處境？


當肯尼隨著出任務的芭比一起闖進對他而言如同烏托邦的人類世界，那種驚訝與隨之萌生的動力，就如人類世界平權運動剛萌芽時的幾位女性先驅一樣：原來有父權（女權）這個東西啊！我必須讓所有男性（女性）知道我們不該是任何人的附屬品，我們必須成為自己的主人。

於是回到芭比樂園後，他進行群體的思想大改造。並像人類世界女性早期爭取投票權那般，試圖以投票的方式，實踐改變社會的權利。只是也發現他們甚至轉而讓芭比們成為自己的附屬品。情節中越來越不適的設定，除了讓本來的既得利益者，為了不想失去本來的優勢，而展開對立的諜對諜大反攻，也在對方的身上看到自己過去的影子時促使芭比重新思考：只有芭比能掌控社會主導權真的是唯一的選擇嗎？

【第二堂課：心靈成長】芭比的內心世界與成長：在平權的路上，真正了解自己和尊重他人的人們，不該是敵人。

這次痛的領悟，不只來自讓芭比感受到失去社會主導權的困境，更深層的是失去自我主導權的迷失。在成為芭比和肯尼之前，其實所有人都只是你自己。無需套上什麼性別、什麼種族、什麼職業的身分，甚至不用成為全世界，就已是那個獨一無二、光存在就擁有意義的人。然而，無論是芭比、肯尼還是人類們，身處於有意識之後就不斷被貼上區別身分的標籤的社會，便很難撕去那外界將你定型的眼光。於是拚命地想成為更優於他者的身分的人，拚命地鞏固更優於他者的地位；迷失於無法獲得外界肯定與認同的挫折，迷失於找不到純粹身為自己的價值。

當經典款芭比找上古怪芭比求助時，以高跟鞋與平底鞋絕妙致敬了《駭客任務》（1999）藍藥丸與紅藥丸的選擇題。

想到這邊，忍不住更深深佩服片中由凱特麥金儂詮釋那敢於接納自己與眾不同的古怪芭比。不管在人類世界還是芭比樂園，都一樣需要人們對於不同樣貌的他人最基本的尊重。而尊重他人的功夫，往往與是否有能力認同自己有關。

連看似是全世界的芭比，也有身為明明已被多數人膜拜的經典款芭比，不知道自己除了只是經典款芭比還能是什麼的失重感。但當她明白並實踐不用每一晚都是淑女之夜，去尊重無論你是誰在社會上都該擁有一樣的權利時。那樣的高度與包容，才讓她更有機會去認識並接納只是經典款芭比的自己，而不需要獲得誰的允許，甚至是賦予她生命的美泰兒創辦人露絲（Ruth Handler）：「母親站在原地，女兒回頭時才能看見她走了多遠。」（We mothers stand still so our daughters can look back to see how far they have come.）她對芭比說的那段話，不只是身為長輩的鼓勵，更是放手讓所有人成為自己那最美的成全。

謝謝此生能成為自己的自己，也謝謝能尊重他人成為自己的你和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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