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國家劇院現場《茱莉小姐》:階級、性別、與無從定義的自己
英國國家劇院以現代的時空重新詮釋的《茱莉小姐》,最大的亮點是女主角凡妮莎寇比的演出,她驚人的美麗讓Julie在各種狼狽的狀況下依然散發致命的吸引力,而她對於Julie大起大落情感轉換的拿捏更是讓人驚豔。
2018年,英國國家劇院(National Theatre, NT)改編了瑞典知名劇作家史特林堡(Strindberg)在1888年的作品《Fröken Julie)》(英譯為《Miss Julie》),以現代的時空重新詮釋,並將劇名裡面的「Miss」捨棄。原作《Miss Julie》是非常著名的戲劇作品,130年來用各種不同的形式上演翻拍過,甚至號稱每年在世界各地都有至少一個製作的改編,可以想像這個劇本熱門的程度。
《Miss Julie》原作以自然主義 (Naturalism)的表現方式聞名,意即劇中各元素都盡量在貼近真實的狀況下展開,捨棄天馬行空的換景或複雜的舞台,講求演員在角色中用不過度戲劇化的方式演出,劇本主題更力求有一定的普世價值而非個人經歷或小情小愛。從這點上來說,英國國家劇院版的《Julie》算是部分達標,如原作一般將主場景設定在廚房,而主要的故事段落也集中在女主角Julie與Jean的對話上。而另一方面,史特林堡在原作裡主要呈現的階級、性別、性慾與男女權力關係等主題,在NT的現代版本中則明顯被削弱,尤其是原作對於階級的描述,在這個版本裡則從一開始的鋪陳就模糊了大部分的階級界線,雖然從開演前訪談可知導演編劇是有意為之,但依然覺得這個部分有點可惜,畢竟階級這個主題在任何時代都應該很能得到觀眾的共鳴。
全劇最大的亮點是女主角Vanessa Kirby的演出,在劇本的改動下,Julie與Jean之間的對話和關係變化都不再是重點,全劇更側重在Julie這位千金小姐身上,她在狂放放蕩下的脆弱不安,她在縱情聲色裡的破碎絕望,她的身上處處帶著因母親的憤怒與父親的忽視所留下的傷痕,儘管錦衣玉食,卻是一隻可憐的金絲雀。Vanessa驚人的美麗讓Julie在各種狼狽的狀況下依然散發致命的吸引力,而她對於Julie大起大落情感轉換的拿捏更是讓人驚豔,從開始的調情浪蕩,與Jean發生關係後的進退失據,乃至最後規劃那個明知不可能的未來時有點天真、有點無措、心底深處卻又知道有多絕望,終場觀眾彷彿能看到最後一絲光芒從Vanessa的眼中消散,相較於開場的落寞,那是真正哀莫大於心死的崩解。
只是這個製作本身在編劇構想和導演方面還是存在很大的缺失,導演Carrie Cracknell雖然一再強調她們是以女性的角度來透視《Julie》,但整齣戲弱化原作太多東西,焦點只集中在Julie一個人的經歷與背景上,讓人覺得十分可惜;而導演在整體節奏的把控上也非常拖泥帶水,例如開場的舞會跳了足足快十分鐘,但除了展現Julie紙醉金迷的生活外完全沒有推展任何人物關係或劇情;結尾的自殺直接放在觀眾眼前就已經不夠聰明,更何況死後的場景停頓了十幾分鐘,整個舞台完全靜止,看得觀眾無所適從。可以說在一齣戲最需要抓住觀眾注意力的幾個時機點上,導演與編劇Polly Stenham都失去了先機,也讓全劇流於流水帳般的無趣。
不過或許一齣這樣程度的改編配上亮麗的表演依然可以激起觀眾對原作的興趣,Julie與Jean的某幾段對話依然保有原作的亮點,藍領階級所謂生活的動力、對生存的適應是否就比較高尚?將自己活成一個活死人的富豪千金是不是就活該要被教訓?每一種看似光鮮亮麗的生活模式都有其背後不為人知的一面,每一種人生態度也都有能見光與不能見光的背後因素,幸福的定義,成就的高低,外人能夠看到的何其有限,而身在其中的人究竟是冷暖自知還是裝睡不知,或許就只有午夜夢迴摸著自己的良心時,才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