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馴鹿寶貝》:只想抓住一塊浮木好讓自己不要沉下去
《馴鹿寶貝》沒有變成另一部《戰慄遊戲》,它小心翼翼地書寫瑪莎的困境與她的悲傷、它講述男性淪為受害者時,常被忽視的處境。不是所有的施暴者都會受到懲罰,不是所有的傷害,都能被完整地訴說。
「我只是說,你留她在身邊一定有原因,也許重點不在於她是誰,而是...她給了你什麼,因為說實話,如果只有單方面付出,這種愛情是最輕鬆的。」
唐尼早上是酒保晚上是喜劇演員,某天,一位名叫瑪莎的女子走進酒吧,一臉憂愁,唐尼問她要喝點什麼?她說自己沒錢。出於同情,唐尼偷偷請瑪莎一杯茶,一個善意的舉動,卻讓他掉入一場惡夢...
《馴鹿寶貝》(Baby Reindeer)是我近期看過最喜歡的影集,它談論需求、依賴、極度渴望被接納、被看見的空虛心靈。影集前半場讓人看到瑪莎帶來的暴力,也讓人看到唐尼在處理他和瑪莎的關係時,無法全然割捨對方的奇特反應。
(底下有雷,請斟酌閱讀)
中段從群體對成功的癮,一路談到權力者誘姦年輕人的手法,名聲加持下的讚美,顯得更加迷人,更令人難以拒絕。在唐尼的自白中,我聽見了跟林奕含非常相似的心情:對暴力的憎恨,卻又對施以暴力的人感到一種扭曲的,難以自拔的依戀,進而對那樣的自己感到自卑與羞恥的矛盾情緒。
「齊莉搬出去後,我整個人崩潰,現在我只能檢視那段過去,一股強烈的性別混淆感開始流竄全身,我以為久了就好,結果心神不寧,最後讓我內心狂亂,我無法分辨這些感覺是因他而起,還是早就潛藏在內心深處,我不自覺放出某種訊號才會這樣嗎?還是那件事害我變成這樣?我在路上覺得看我的人都知道我怎麼了,好像他們看穿我的心,看穿我被強暴和內心的疑惑,就像靈魂之窗,洩漏藏在最深處的人生秘密。」
《馴鹿寶貝》最後幾集,唐尼與瑪莎關係的愈發地微妙,看似對立面的兩個人,逐漸長出一種跨越世俗界線的情感,真正去觸摸到對方的靈魂。影集的最後一個鏡頭,儘管設計得有點刻意(唐尼變成當年首次走進酒吧的瑪莎),但依然有打到我,彷彿在那一刻,唐尼才真正體認到瑪莎的脆弱,以及想要抓住浮木的急迫性(明白對方的脆弱,不代表要接受瑪莎對他施以的精神暴力)。
《馴鹿寶貝》沒有變成另一部《戰慄遊戲》,它小心翼翼地書寫瑪莎的困境與她的悲傷、它講述男性淪為受害者時,常被忽視的處境、它提到對性向的迷惘,還有在唐尼與父親的對話裡,揭露出另一個同等驚人(且無奈)的事實:不是所有的施暴者都會受到懲罰,不是所有的傷害,都能被完整地訴說。
觀賞《馴鹿寶貝》時,我正開始讀馬修.派瑞(Matthew Perry)的《朋友、戀人與最糟糕的事:馬修.派瑞回憶錄》,兩個不同世代的演員,不約而同提到他們遭遇的心理疾病,如何對他們產生巨大的影響:即便知道自己的生活環境不差,知道自身的作為有所瑕疵,不只會傷害到自己也會傷害到他人,卻又如撲火的飛蛾不斷往火裡頭飛,因為那火光(誘惑)實在太耀眼,令他們無法移開眼睛(《朋友、戀人與最糟糕的事:馬修.派瑞回憶錄》目前只讀幾十頁,讀著好心疼喔...)。
最後,飾演瑪莎的 Jessica Gunning,很令人驚艷,既令人感到恐懼,又令人感到同情。飾演唐尼的 Richard Gadd,同時也是本劇的編劇,劇本寫得精彩,表演也讓人眼睛一亮,感覺《馴鹿寶貝》有機會獲得艾美獎或金球獎的入圍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