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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部分人能擁有的，不能稱作幸福；大家都能擁有的，才是幸福啊。」

《怪物》大概是我看過最愛的是枝裕和。以他電影專有的生活感為基底，透進坂本龍一不喧賓奪主仍感性動人的樂曲。並隨著故事推進，深陷《花束般的戀愛》編劇坂元裕二以一場大火為始所串起的三重視角，梳理出本該沒有怪物的真相，與風和日麗的期盼。

《怪物》這部電影裡其實沒有「怪物」？

故事中的「怪物」，讓真相猶如燃燒殆盡的殘灰、土石隨暴雨崩塌掩埋的廢棄火車車廂。即使不懈地拼湊、不停地撥開窗戶上混水的污泥，也不一定能窺見根本的全貌。即使都以上帝視角切入，仍有以誰為主角的上帝視角所帶來的侷限。即使是屬於這位主角生命中的事實，終究可能看不清此時身為配角的他者生命中，遭死角擋住的事實。

因此，這部《怪物》以某個層面來說，正如飾演替兒子麥野湊討公道的母親安藤櫻所形容的：「我在這部電影裡沒有感受到『怪物』，而是發現了生命之美、人類的深度。」起初認定的怪物可能不是怪物。儘管劇情因不同視角而翻轉，也沒讓本不是怪物的角色，因為單純的善惡二元論成了怪物。更多的是，切換視角後對角色處境的恍然大悟、對角色心境的同理或共鳴。


而我唯一感受到的這頭看來烏煙瘴氣的「怪物」，是大環境長久以來累積的「偏見誤解vs忍氣吞聲」惡性循環下的產物。這頭怪物的起源，可能是一些孩童未能從家庭和學校教育中，學會理解、包容他者身而為人本就擁有的多元性，並成為下一位傳承此價值觀給下一代的大人；可能是社會充斥著「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的風氣，真相與溝通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越快將眼前的火苗撲滅越好。於是治標不治本的破洞，越補越大洞。

看著看著不禁感慨：這些長期積累而沉重難解的惡意，本來可能只是對陌生或與自己不同的人事物的無知或恐懼、想以和為貴的善意而已。怎麼就滾雪球般衍伸出其他本意並非惡意，卻傷及更多無辜、造成更多傷害的事件？


是枝裕和溫柔訴說的悲劇，不失批判性卻更強大深刻：

是枝裕和將一個本來可以一針見血批判的悲劇，以他慣有的溫柔輕輕訴說，說出不同人們在社會群體影響下的憤怒、無奈與悲傷。令人在觀影期間經歷的強烈情緒，能被安放到柔軟的位置去反思：社會對個人的重量，與個人能反抗社會箝制的堅韌，都是看似無足輕重，實則強大無比的。而且無論從母親護子心切卻得不到真相的保護者視角，切換到老師抱著教育理想卻寸步難行的怨懟視角，最後到男孩麥野湊探索自我、成長蛻變的純真視角，都能看到不同關係間的疏離與衝突。也在切換視角之時，看到那些關係同時存在著關心與彼此理解後的慰藉。

正因為這些溫柔，更珍惜在無知或誤解所致的痛苦中，能接住彼此的片刻。同時希望，即使知道仍很遙遠卻不願放棄追尋的多元包容的社會，能早日讓人們口中的「怪物」逐漸卸下身上厚重的汙泥，現出身而為人無需抱歉的自信原貌。如同樣背負無法言說的悲傷的校長，去同理男孩麥野湊的一席話：「只有部分人能擁有的，不能稱作幸福；大家都能擁有的，才是幸福啊。」盼所有人都能不再嘲笑、欺凌與自己不同的人，都能不必在受傷時咬牙裝作若無其事、麻痺知覺，都能擁抱真正的自我和想珍惜的人事物。


看她吹樂器也想哭？！那些成就《怪物》的演員們：

除了導演的呈現手法舉重若輕得讓後座力反而加倍襲來，編劇巧妙的視角切換讓換位思考自然得像幾乎沒先意識到的反射動作，配樂應景入場將情緒感染力適度釋放。演員們不同形象卻各具內心戲的說服力，也是令人入戲頗深的關鍵。


導演推薦的安藤櫻，將像個大孩子般想和兒子拉近距離的單親母親，詮釋出故作輕鬆實則內心焦急的深刻母愛。儘管知道自己不是100分的家長，仍傾盡全力去尋找真相，只為找回孩子真實的笑容；永山瑛太算是片中表演方式最放的演員，但在拼湊真相的過程中，能透過他的演出感受到他的角色之所以有著不時就要爆走的狂放，是因為走過多少壓抑不平的心路歷程。


飾演主角男孩麥野湊的黑川想矢，有著偶爾讓我想到《無人知曉的夏日清晨》中的柳樂優彌那憂鬱沉穩的小大人氣質，既疏離又感覺只要在對的時機下就能碰觸到他的真心；與他對戲的另位主角男孩柊木陽太，則有著天使般的療癒笑容，對應他遭遇欺凌時假裝若無其事的故作堅強，尤其令人心疼。


其中最驚訝的是，只是看她吹樂器也可以讓我感動到快哭的田中裕子。她詮釋的校長本是個謎樣人物，雖然透過三種視角可以發掘她在禮貌的冷酷之外，同時擁有的贖罪愧疚感與溫度，但始終無法參透她生命之謎的真相。儘管如此，當她同理男孩麥野湊的痛苦而跟他說：「把不能說出來的心事吹出來吧！」接著轉身吹奏樂器，側臉眼角默默留下一行淚。也能讓觀者深刻感受到她那無法言喻的傷痛與自我排解，留下震撼到回想時仍會起雞皮疙瘩的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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