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齒》在地獄邊緣等待救贖的人們
那些本該被輕易貼上的標籤,都在被血與淚浸濕之後脫落,再沒有人能像電影色彩那樣非黑即白。道出了這個社會、這個世界的現實,等待救贖的人何其多,然而真正能夠得到救贖的卻少之又少,即使如願獲得救贖又有誰是能夠不用付出代價的?
2021 柏林影展特別展映|2022 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女主角、編劇、攝影、美術指導|2022 金馬獎最佳改編劇本、攝影、美術設計、視覺效果-《智齒》。
2022 金馬影展11/05、11/18播映。
12/23(五)全台上映。
劇情簡介:
剛來報到的年輕督察任凱(李淳 飾),因一宗連環斷掌兇殺案,與經驗豐富的警察斬哥(林家棟 飾)開始上司下屬的搭檔。
愈是深入調查,真相愈是迷離撲朔,案子破不了,反倒引發連串事故。斬哥重遇害死妻兒的街童王桃(劉雅瑟 飾),被激發的恨意一發不可收拾,受不了罪惡感折磨的王桃一心想要贖罪,決定冒險協助斬哥辦案,卻陷入萬劫不復,情況難以控制;在查案的過程中,任凱為救王桃卻造成意外失槍,在街角的兇手,早已潛伏在一般民眾生活的日常之間,再加上一把警槍,危機逐步逼近…
改編自中國作家雷米同名短篇小說的《智齒》,是相當少見以黑白兩色呈現的香港警匪動作片,帶點藝術氣息的《智齒》放在同類型作品中顯得獨特,雖然和如下週就要重新再映的《無間道》系列或者《英雄本色》相比味道差了點,但也確實從它身上看到了香港警匪片的另種風貌、另種可能。《智齒》在今年香港電影金像獎與台灣金馬獎中,均以提名十四項大獎為入圍大贏家,且最後都獲得劇本、美術與攝影獎項的殊榮,顯見電影在這三方面的被肯定,不過個人覺得比較可惜的是雙提動作設計的動作指導黃偉亮未能摘金,因為我認為《智齒》的動作設計是有加到分的,不論是武打戲或是追逐戲等,尤其輔以黑白呈現其效果更加冷冽尖銳且令人有感,沒有看過《怒火》無法評論,但敗給《我心我行》是也不冤,只能說這項真的是可惜了。
《智齒》某方面來看其實是相當典型的香港警匪動作片,從整個敘事結構到人物配置都是,基本上毫無懸念的劇情、女性角色在電影裡的擺放位置,加上電影海報上的那四個字「好好活著」,都在在顯示著《智齒》是以「救贖」、「放下」為根本核心來去延伸、且還是以傳統的男性視角、立場與形象而成的故事。即便你說電影擁有兩位存在感相當強烈的劉雅瑟與廖子妤,但她們在這個故事裡依然還是屬於比男性矮一階的存在,看似她們在過程亦曾擁有過權力,不過那終究是林家棟、李淳、池內博之或是其他人給予、意外丟失而被她們拾起的,而她們同樣與男性渴望著的被愛啊、復仇啊、救贖啊等的卻都求而不得,甚至反而還成了他們滿足與實現渴望的犧牲者,就連劉雅瑟最後好不容易獲得的救贖都是建立在林家棟因歉疚感而生的放下之上,那句病床邊的「以後要好好生活下去」聽來格外諷刺與讓人惆悵。
和《麥路人》或是《濁水漂流》相同,《智齒》在其劇情之下關懷著那些在你我看不見、也可以說是刻意忽視的社會角落拚死求生的人們,基於各種原因與理由不小心成了別人口中的「垃圾」的他們,是否還有機會重啟人生?還是再也沒有可能振作?這些機會或者可能,當真能由他們自己親手努力得來?還是只能被動的等待被別人給予、拯救?而那些自視比較高人一等的人們,又是否真如穿著的那樣光鮮與得體,還是僅是道貌岸然假清高?伸出的援手是真心亦或不懷好意?
《智齒》帶著觀眾走入香港惡臭角落,利用各種身分、形象、地位等的對照與對立,來逐漸誘出、或者說是逼出人心裡的善與惡,警察與平民、聖母像與殺人魔、正常人與不正常的人、身體健全的人與身體缺陷的人...,那些本該被輕易貼上的標籤,都在被血與淚浸濕之後脫落,再沒有人能像電影色彩那樣非黑即白,模糊不清的界線混亂了觀眾思考,眾多角色奔跑在高樓大夏旁無人知曉的窄巷,在祈求原諒與無法原諒之間,在拼死求生與奪走生命之間,在更多的愛與恨之間,誰不是為了自己比替別人想還多?每個動機與目的的背後常常只有自己,《智齒》想告訴觀眾的就是這樣一個沒有絕對好人與壞人的故事。
滿喜歡電影被賦予的概念,從其英文片名Limbo到任凱那顆隱隱作痛的智齒,都是《智齒》具有意義的符碼,可能是指內心狀態、生活環境,或是其他任何有形與無形的。源自於拉丁語單詞Limbus的Limbo(靈薄獄)之說出自猶太教,意思為邊緣或界限,而後在基督教將其引申為「罪不致落地獄,又沒有資格進入天堂的靈魂安息地」,換個說法即是說處在靈薄獄的靈魂都是「在地獄邊緣等待救贖」,說的就是《智齒》中的每個人,不論是斬哥、王桃或是可樂、日本人,他們其實都是在地獄邊緣徘徊等待著救贖的人。而有人說長智齒代表著智慧到來、是種已經長大的象徵,任凱那顆只能用止痛藥舒緩疼痛的智齒,就好像是這整群人的狀態、處事態度,消極的以爲能拖一天是一天,可能「直接拔掉」從來就不在選項裡,不願正面的去處理、去面對,終究在最後時間到了痛到不得不跪倒在地,當智齒掉了、痛苦不再了,彷彿一切被擰著的都已鬆開,原來長智齒、拔智齒,都是種成長的象徵。
《智齒》裡的一切悲劇,都建立在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或者說是情感上,愛也好、恨也好,甚至是不正常的迷戀也好,《智齒》裡的每個人都依附著另一個人活著,同時他們也都是另一個人的依靠。斬哥與王桃、可樂與日本人,他們不得不去承認的是,在看似扭曲病態的關係裡,對方卻早已成為了驅動自己繼續活著的動力,而這也注定了後面悲劇的發生。《智齒》較為殘忍的是,它帶領著觀眾看見了人間地獄,卻也從沒想過帶領這些在地獄邊緣徘徊的人離開地獄,既然錯把死亡當成解脫,那麼他們又何苦一路苦撐到現在?於是可以想成,《智齒》道出了這個社會、這個世界的現實,等待救贖的人何其多,然而真正能夠得到救贖的卻少之又少,即使如願獲得救贖又有誰是能夠不用付出代價的?
《智齒》整體而言氣氛有到、節奏緊湊,對於核心、也就是所謂的救贖、放下,或者說是原諒都確實能令觀眾能有感受與感觸,即便最後面斬哥藉著任凱之口對躺在病床上的王桃說的原諒,以及斬哥與其妻子兩人終於重逢的收尾畫面,有些矯情刻意到削弱了王桃因誤殺斬哥後無聲崩潰的撕心裂肺,與斬哥早已從憎恨轉為歉疚、放過了王桃也終於放下了自己的如釋重負,兩人在那幾分鐘裡以不同情緒與情感、想法所交會震盪出來的風浪力道,但大致上還在能夠被接受的範圍裡。真要說《智齒》對我而言較可惜的,我想就是《智齒》缺少了驚喜與震撼,因為其實電影開始不到半小時,觀眾就已經知道兇手就是這位跟在可樂身邊、相當神秘的日本人,所以基本上就已經少了跟著劇情步步揭曉真相的樂趣,因此你會轉為對劇情有更多的期待,然很可惜的是《智齒》就是平鋪直敘、中規中矩,有種一切都在預料之內的無力感。
最後不得不提到的,就是劉雅瑟在《智齒》中的精采表現,過去不是沒有看過她的作品,從《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匆匆那年》、《幸運是我》、《麥路人》等中都有她的身影,不過留給觀眾深刻印象的恐怕沒有幾部,這次在《智齒》中飾演王桃一角,不想說是她脫胎換骨,更想說是她的一次大爆發,將王桃多個複雜情緒與情感以不同層次的神情與肢體完整展現,在內斂沉潛之中又是如此生猛有勁,王桃這個角色捨她其誰。能在香港金像獎上擊敗鞏俐、吳君如、周秀娜與王丹妮等老將新秀,一舉奪下最佳女主角殊榮絕非僥倖,雖然在金馬獎上以一票之差敗給張艾嘉,但劉雅瑟的確令人忍不住為她的發展產生期待。同樣在《智齒》中看到各種可能的,還有飾演可樂的廖子妤,從《同班同學》和《骨妹》開始注意到她,一年間同時繳出《梅艷芳》和《智齒》兩張漂亮成績單,梅愛芳與可樂兩個截然不同的女性角色轉換自如,完全讓人看到廖子妤對角色的掌握與可塑性。
至於雙料提名金像獎與金馬獎的林家棟,在《智齒》依然有著不小的可看性,可是這顯然就是他相當擅長的角色類型與表演,相較於劉雅瑟與廖子妤、甚至是李淳來說,給人的驚喜度沒那麼高,他詮釋斬哥這個角色就像前面提到的,我對《智齒》劇情的評價,中規中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