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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Nightmare Alley》由美國作家威廉·林賽·格雷沙姆William Lindsay Gresham創作並於1946年出版，隔年1947年就拍攝成電影《玉面情魔》（註），現在於YouTube上可免費觀看。

時隔七十多年，奧斯卡金像獎導演吉勒摩戴托羅再度改編執導《Nightmare Alley》。這是吉勒摩戴托羅繼2018年《水底情深》後睽違四年之作，更是他著名作品中首部少了濃厚奇幻色彩的寫實電影。


1947年版是黑白片，從「嘉年華carnival」的特殊表演秀、塔羅Tarot占卜預言、男主角勾引Zeena誘惑Molly，以及俊男美女（泰隆鮑華+科琳格雷）賞心悅目的一搭一唱「讀心術」，在在頗具看點。

不過劇情以單線敘事稍顯平淡，直到女心理醫師支線在末段出現轉折才興起高潮。


原本疑惑導演吉勒摩戴托羅為何鍾情七十多年前就拍攝過的題材？

觀賞後發現除了人性與命運的因果關聯外，另有一原因或許與雷利史考特拍攝14世紀法國貴族宮鬥劇《最後的決鬥》相仿--故事裡三個女人的女性意識覺醒可成為當代女性特質先鋒。


季娜Zeena堅毅有情，對彼得Pete善盡照顧之責，對史坦頓Stanton的感情提得起放得下；莫莉Molly柔情似水，但當Stanton走入邪魔歪道，也有指陳他與拒絕同流合汙的魄力；更不用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能駕馭詐欺男人的莉莉·瑞特博士Dr. Lilith Ritter了。

在1940保守又動亂的年代，且先不提是非對錯，她們能勇敢做自己，甩掉壓在女人身上的傳統價值觀與道德包袱，活在當下也策劃未來，獨立形象鮮明。


不得不佩服吉勒摩戴托羅的編導功力，與1947年版相對照，本片的人物性格形塑更立體、細節更豐富（父子情仇、geek的養成、炫目電椅、讀心術數字手勢密碼…）、今昔主線支線前後呼應且圓融完整。

星狀摩天輪、手錶、嬰兒標本、收音機、錄音機、酒、輕巧手槍以及出現多次的火焰皆可溯源其象徵涵義。角色行為動機與犯罪事件相輔相成，契合原著「夢魘Nightmare」命題，不但填補舊版簡略隱諱的情節，亦增強故事戲劇張力。


舊版因考慮當年觀眾接受度，結局透出一線光明（Molly看到落魄的Stanton後沒有躲起來還出來相認，兩人相聚相守）；而新版則忠於原著的悲劇宿命，以震撼人心的吶喊收場。


渾然天成的懸疑驚悚氛圍、演員精湛的演出，在內森強森神秘憂傷與激昂的配樂烘托下，讓已知劇情脈絡的我看得興味盎然目不轉睛，深怕遺漏了編導新加入的橋段。

綜觀而論，這絕對是一部優秀的「新黑色Neo-noir」電影（描寫社會陰暗面，但更具時代主題性、視覺元素和風格），希望有更多觀眾欣賞，叫好也能叫座。


布萊德利庫柏以近知命之年扮演（應該還年輕的）男主角史坦頓Stanton，非但無違和之感，還將歷盡滄桑的成熟魅力發揮淋漓盡致。

布萊德利庫柏戲份重一枝獨秀，不論內心的紛亂、父子親情的愛與恨、與三個女人之間的情感糾葛、殘酷的犯罪手法…都能完美詮釋，表演具層次有爆發力，最後一句台詞「我註定要做這份工作I was born for it.」超級黑暗令人心酸。個人看過他許多作品，本片肯定是他登頂峰之作。


能與Bradley匹敵的是扮演「蛇蠍美人femmes fatales」的心理學博士凱特布蘭琪，兩人在惡的兩端相互拉鋸，激盪出〝騙人者人恆騙之〞千古不敗定論。

相較之下，東妮克莉蒂和魯妮瑪拉的角色曲線起伏不多，可惜優異演技較難大鳴大放。


飾演大企業家艾茲拉·葛林多Ezra Grindle的李察傑金斯，其睥睨世俗的狂妄、低語傷害多名少女的惡行，令人望之不寒而慄。

赫特麥卡藍飾演身旁護衛安德森Anderson，一言一行威武強悍讓人不敢踰矩。稱職綠葉配角以這對氣勢強大的主僕莫屬。


【讀心術與通靈】

史坦頓·卡萊爾Stanton Carlisle（布萊德利庫柏）「處理」完父親和老家後，漫無目標搭車坐到終點站，在此遇到嘉年華表演秀團隊，因幫忙了團長克連Clem（威廉·達佛Willem Dafoe）而得到工作。

Stanton見識到季娜Zeena（東妮克莉蒂）和彼得Pete（大衛史崔森）合作的心靈魔術大開眼界，對此表演術產生高度興趣。在Pete有限的調教與自己努力學習下，慢慢掌握到識人術與話術的訣竅。


Pete不幸過世（喝了Stanton誤拿的甲醇），Stanton拿到Pete的「讀心術」運用寶典，後偕同莫莉Molly（魯妮瑪拉）離開團隊另創事業，果然在大都會闖出名聲。


一次表演中Stanton認識心理學家莉莉·瑞特Dr. Lilith Ritter（凱特布蘭琪），發現她治療病患時的錄音帶能提供他為富人偽通靈的依據，於是兩人合作欺騙心靈千瘡百孔的有錢人。


Pete、Zeena和Molly都能遵守心靈魔術的界線，曾經或規勸或阻止Stanton莫裝神弄鬼自欺欺人。

然而一生中只能以讀心術建立自信的Stanton完全停不下來，從運用語言手勢密碼code技巧能說善道的心靈魔術師，變成通靈詐騙家。這般當起上帝之手操控他人生活的自命不凡，也為自己命運帶來一連串災禍。


【人類與怪胎Geek】

Stanton剛進入嘉年華表演場，第一場欣賞到的是「怪胎秀geek show」（有點類似美國恐怖故事American Horror Story第四季《畸形秀Freak Show》），他對於這個明明是人類卻做出野獸咬嚙雞脖飲血的行為充滿不解，geek是人或是野獸Man or Beast？


團長Clem解釋，只要找一個消沉酗酒的流浪漢，給予一份溫飽生活給酒喝，強調讓他暫時代替正式怪胎geek到職前的工作，此人就會一步步走入設定的陷阱，在最後將被驅離時刻真正成為一名半人半獸的geek（怪胎常常喃喃自語：我原本不是這樣的）。

造就怪胎的團長、觀賞geek Show既呼喊又拍手稱好的觀眾，將快樂建立於他人痛苦上，不也是另一種geek嗎？


人會因困境與脆弱意志被馴養成野獸，更會因執念成為野獸。

豪華夜總會的心靈魔術表演已無法滿足Stanton，在Lilith有意無意推波助瀾下，Stanton沉淪於掌控富人思維並獲取錢財的遊戲中。雖然Molly非常反對他無限擴張的欲念，但Stanton洗腦自己並讓Molly轉念那是對內心煎熬夫婦的幫助。


Stanton自鳴得意的成果，卻導致金博法官Judge Kimball妻子弒夫與自殺雙雙死亡慘劇。

而良心不安的Molly扮演女鬼幽魂穿幫後，Stanton當下成了殘酷謀殺富豪艾茲拉·葛林多Ezra Grindle和隨扈安德森Anderson的罪犯。


【塔羅牌與宿命】

開場不久，嘉年華的「怪胎geek」受不了自己被民眾視為怪物而逃脫，Stanton幫忙尋找geek時來到「詛咒屋」，裡面佇立一些像東方十八層地獄魑魅魍魎的人偶雕像，Stanton看到一面鏡子，上頭寫著「看看你自己，罪人TAKE A LOOK AT YOURSELF,SINNER」，讓Stanton一時恍神。

Stanton年紀還小時，媽媽跟一個男人外遇離家，Stanton氣憤爸爸懦弱無作為，導致幸福家庭遭外力撕裂。在凍死年邁父親，燒掉父親遺體和破敗老家後來到嘉年華秀場。「詛咒屋」鏡子上的文字就是對他的審判，從此Stanton陷入無盡的噩夢nightmare，夢中被熊熊大火吞沒。


不幸的家庭形塑心靈創傷，操縱他人心靈的讀心術成了Stanton壯大自我的方式。走火入魔的Stanton讓Molly越發想念起嘉年華表演團的朋友，於是她邀請Zeena等人來作客。

擅長用塔羅牌占卜命運的Zeena讓Stanton抽三張牌，抽出的第三張是「倒吊人牌the hanged man」，Zeena警告Stanton再任意妄為就會引火自焚，Stanton嗤之以鼻刻意忽略。


Stanton結識外表光鮮亮麗受人尊崇的Dr. Lilith Ritter，然而Lilith胸前醜惡的長條疤痕說明她經歷苦難過往，是個受傷的女人（劇中沒細說，猜測是男性加諸給她的傷害）。

她迎合且支控Stanton的所思所為，最終給自大驕傲的Stanton致命一擊，展現女人的權力。


殺了Ezra和Anderson的Stanton為躲避警察，最後淪為酗酒流浪漢。一天來到另一個嘉年華秀場，竟看到他的舊收音機和（似乎能看清罪人犯行的）嬰兒標本以諾。

多行不義必自斃，Stanton接受團長給的geek工作後愕然失笑，此輪迴多麼諷刺啊！他終於臣服於塔羅牌的宿命預言。

（註）1947年版《玉面情魔》是中國翻譯的片名。「玉面」意指男主角英俊的外貌，「情魔」則指他是駕馭女人情感之魔。觀賞後會知此譯名稍有偏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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