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馬57《手捲煙》:一隻老想著要逃走的金錢龜
《手捲煙》片中,超哥想要重新開始,但他的人生路始終不順遂。他在片中接收了一隻金錢龜,老是爬出箱子,四處趴趴走。想來這隻烏龜就是超哥的生命寫照,一直想要走出窄小的箱子,找尋更大的空間。
香港回歸中國,華籍英兵超哥因其階級不夠高而被留在香港。2019年,超哥幫黑幫老大泰哥與來自台灣的菜甫接線販售金錢龜,從中抽取酬金。然而,泰哥有批毒品被南亞人卡比盜走,卡比的表弟文尼為躲避泰哥手下追殺,情急下躲進超哥的屋內,請求收容......
陳建朗導演的《手捲煙》,前半場看得很過癮,會讓人想起90年代的香港電影,後半場太保飾演的台灣大哥出場後,故事急轉直下,影片節奏變得倉促。其中,袁富華飾演的泰哥,剛出場時有讓人驚喜於他從《叔叔》的「溫柔」變成《手捲煙》的「陰險」的轉變,可惜這個角色只有「偏執、恐怖與瘋狂」沒有「人味」,看到後面有點膩。同樣的問題也出現在白只飾演的辣雞身上,白只的演出確實氣場強大,可惜暴力之外沒有更多的情緒鋪陳,使得後來的「轉變」讓人感到錯愕大於驚奇。
整體來說,我還是欣賞《手捲煙》,影片的「空間感」處理得很好,重慶大廈裡一間間窄小的塞滿物品的房間,既代表香港經濟的高度發展、貧富差異巨大的實相,也是劇中角色「出路有限」的象徵,只能存在這一小方天地中,沒有更多的可能性。
「走歹運是不分你我的公平。」
《手捲煙》片中,超哥說他想要重新開始、重新做人,但他的人生路始終不順遂。超哥在片中接收了一隻金錢龜,這隻烏龜很不安分,老是爬出箱子,四處趴趴走。想來這隻烏龜就是超哥的生命寫照,一直想要走出窄小的箱子,找尋更大的空間。金錢龜能爬去哪?能脫離「人類/金錢交易」的掌控嗎?一如超哥想過好人生,卻得先面對香港回歸、金融風暴的接連打擊,要想重新開始談何容易?
「從來沒有人幫我捲過菸。」
電影《志明與春嬌》用一根菸燃起一段愛情。《手捲煙》的香菸也有戲。超哥的好友雲斯頓喜歡 Winston 牌香菸。雲斯頓過世後,超哥總會帶 Winston 菸去祭拜好友。文尼不懂超哥屋內為何有那麼多潮了的 Winston 菸。潮濕了的菸,是超哥對雲斯頓的思念,也是超哥對雲斯頓的歉意(超哥的秘密)。
《手捲煙》開場,超哥與弟兄等人追捕偷渡客(?)失敗,經過一場烏龍地雷事件後,一群人坐在山頭俯瞰繁華香港,超哥幫自己捲了根菸,遙想著「重新開始」的寬廣未來。《手捲煙》結尾跟開場狀況剛好是鏡射關係,左右相反,超哥救了文尼(文尼雖有南亞人外貌,但他已經是道地的「香港人」),兩人肩併著肩坐在一起,看到的景色是水泥間(視野變得「侷限」),此時,文尼幫傷重的超哥捲一根菸,訴說文尼對超哥的感激,也是導演對兩人友誼的肯定(文尼取代當年跟超哥一起坐在山頭看向城市的弟兄們)。
《手捲煙》後段,台灣大哥跑來香港幫失蹤的菜甫報仇,這個轉折儘管來的突兀,但它還是有點意思。太保跟泰哥達成合作協議,他幫自己點了根菸,隔山觀虎鬥,冷眼看泰哥的手下與超哥打得你死我活,最後包括泰哥在內,傷的傷死的死,太保離去前說了句:「你們只懂自己人打自己人。」台灣人插不上手香港的事,而香港人要不欺壓弱勢的新住民,要不彼此算計,相互打壓,毫無「道義」(超哥在片中跟文尼提起「道義」的意義)。
《手捲煙》想來是藉一個身份認同與階級對立與港人內鬥的故事,藏了些政治隱喻在裡頭吧。電影的映後座談上,有位觀眾提問太保那句台詞是在劇本創作之初就寫好,或是刻意呼應香港過去兩年的局勢?導演說他一開始就有想到這個台詞,但怕麻煩而決定刪除,直到有人問起這句台詞怎麼不見了?他才又想起自己當初寫劇本的初衷,因此在剪接時又把台詞又補回來。
我很喜歡導演的回答,其實每個人都是如此,有時候是怕得罪人、不想太尖銳,自我審查...但有時候一個轉念,會笑(或感慨)自己的膽怯,心一橫,又把自覺敏感的話語給加了進來(真實陳述自己的想法)。《手捲煙》保留了這段台詞,讓這部電影多了層涵義(對香港的期許),也多了分勇敢。
最後,我喜歡林家棟在《手捲煙》的演出,他和文尼的情感變化、與校長的應對,以及跟文尼的弟弟的短暫互動,都能在有點陰鬱的角色中,散發出幽默與溫暖的氣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