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處:記得當時年紀小
莎莉.賽隆的黑夜,比我們的白天更明亮,《暗處》只讓人看見她的明豔,看不見她的幽黯,是誰的損失呢?
如果原著小說不是《控制》的Gillian Flynn所寫,或許我不會這麼想去看《暗處》,否則也不會有這麼大的失落了。畢竟,噱頭來自原著,罩門亦在原著改編的觀點混亂。
電影的開場是Charlize Theron 飾演的女主角Libby Day以旁白方式自白:「I have a meanness in me, real as an organ。我體內有個劣根性,像器官一樣。」其實,整部電影就在解答這句話,究竟這個卑鄙齷齪的「劣根性」指的是什麼?又對整部電影的迷雲疑陣能夠起了什麼解謎功能?
導演Gilles Paquet-Brenner提供的第一個線索是:Libby Day曾經見證了家族的滅門血案,警方辦案時謹慎地問了她一句話「是你哥哥Ben殺了妳媽和妳的姐妹嗎?」我們沒聽見Libby說話,只見到她流下眼淚,然後點頭。倖存的目擊證人所做的供詞,誰會起疑?
第二個線索是她們一家五口曾經嬉鬧共進早餐,Libby的姐姐老愛挑剔Ben,反而是Libby極力維護Ben,同樣地,Ben也對Libby極寵愛,兄妹情緣如此深濃,你對Libby的「指控」,怎麼可能有任何懷疑?
平心而論,編導餵養的這兩條線索,確實可以「強化」Ben就是殺人兇手的印象,甚至會「以為」她所為的「劣根性」指的是因為滅門血案太悲慘,幼小心靈難承受,陰影難消,從此不想工作,只會消化別人的捐款,等山窮水盡時才不惜賤賣往事,削錢度日。線索不假,推理而得的結論卻可能相差十萬八千里,這種誤導煙霧,確實功力菲淺。
選角錯誤,其實是《暗處》的最大罩門。坦白說,《暗處》如果少了Charlize Theron,觀賞趣味至少少了七成,票房的魅力亦然。但是Charlize Theron卻是削弱全片可信度的關鍵人物,因為她太亮眼了,從她的穿著到追尋,哪有一點「暗處陰影」?哪有一點邪惡劣性?關鍵不在於她究竟會不會演戲(這根本不是個問題)?而是她知不知道導演要倚重她做那一類表演?
相較於《公主與狩獵者》中,把邪惡推向狂囂邊緣的誇張表演,相較於《瘋狂麥斯:憤怒道》中,那種超越《末路狂花》與《異形》的女當家神采,《暗處》無意在她的內心暗處多琢磨,甚至看不到她的窮途窘迫,每一回的亮相都成了個人時裝秀,美好身材與絕美臉龐畢現無遺,卻只有肉身,別無靈魂可言了。
同樣的問題出在Libby的哥哥Ben身上。年輕時的Ben(由Tye Sheridan飾演)頭一回出場時,剛染了一頭黑髮,怕被家人發現,於是在大熱天戴了毛線帽,想不想注意他的頭髮,其實都很難。可是25年之後,Corey Stoll飾演的中年Ben,頭髮卻長到嘴上去了,童山濯濯的模樣,你不想注意他的「髮型」,同樣也很難。問題就在於頭髮的「蒙太奇」,太過跳躍,也太難對位,你真的好像看見了兩個完全不同的人。
更慘的是,兄妹倆都25年沒見,外型變這麼多,大Libby再也不是昔日小Libby,更別提大Ben的蛻變了,乍相遇,對彼此的成長與變化,竟然沒有絲毫驚訝,理所當然地自動完成辨識,直接開始對話,坦白說,導演視為理所當然的情緒「省略」,其實疏忽了觀眾的驚訝與失落,對角色的心理認同,也就多隔了一層。
《暗處》要來回穿梭25年的兩個時空,回憶與當下的對位關係非常重要,偏偏導演Gilles Paquet-Brenner這時犯了最致命的觀點錯亂,小Libby不可能知道哥哥發生的故事,但是全片卻都是從Libby的觀點去憶述與拼湊往事,所有發生在Ben身上的事,雖然有些細節來自愛慕Ben的女生Krissi Cates,與Ben愛慕的女生Diondra的告白與追憶,然而每段出現的方式卻是在導演的全知觀點下,要它出來,它就出現了,少了抽絲剝繭的推理趣味,再加上The Angel of Debt的補位現身(是有伏筆啦,卻還是平地一聲雷,突然從「暗處」就蹦了出來,當然也無法交代失控之後,明明違背了契約,又該怎麼彌補的諸多疑問了)?
如果說,人人都會說謊,就是當事人的心靈暗處,這樣的罪惡推理,是不是太簡單了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