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ames Horner:夢幻泡影
作曲家James Horner(August 14, 1953 - June 22, 2015)今天因為自己駕駛的私人小飛機失事墜毀在洛杉磯Santa Barbara北方六十英哩的森林中,享年61歲。提及他的音樂創作,你一定很難忘記他透過蘇格蘭風笛打造的動人樂章。
1990年代全球最知名的電影音樂作曲家首推詹姆斯霍納,因為,他創作的《梅爾吉勃遜之英雄本色》和《鐵達尼號》先後獲得了奧斯卡最佳影片,《鐵達尼號》的電影原聲帶更在台灣賣超了百萬張,這已經是很難有人超越的霍納障礙了。
我很好奇,霍納的音樂創作何以常常流露出那麼深濃的居爾特音樂影響?1953年在洛杉磯出生的詹姆斯霍納,卻在英國倫敦成長,五歲時就會彈鋼琴,後來更在Royal College of Music攻讀音樂,接受了很紮實的古典音樂教育,再回美國南加大深造。那段在英國的時光,是否就是他結識居爾特音樂的關鍵年代,否則何以從《梅爾吉勃遜之英雄本色》、《真愛一世情》到《鐵達尼號》,都有那麼深濃的居爾特樂風?
對於電影音樂創作,霍納有幾個特別的概念,首先,他認為作曲家像畫家,音樂只是作曲家的調色盤,音樂曲調,樂器和表現方式都只是這個調色盤上的顏色而已,作曲家決定要讓畫作呈現什麼色彩,就會揀選適合的顏料上畫,素雅或繽紛,黑白或彩色,往往只在一念之間。
其次,他雖然靠《鐵達尼號》賺了大錢,如果要在古典樂和電影音樂上做出選擇,他寧可選擇交響樂。理由很簡單,古典音樂可以獨立成章,電影音樂卻必需緊貼電影,配合電影。
電影劇情可以讓作曲家感動痛哭,可是回到樂譜上,他沒有天馬行空自由發揮的空間,必需眼睛緊緊釘著電影畫面,起承轉合,音樂都配合劇情和動作,數著秒針和底片格數,精準計算出音樂該在什麼時間點上承轉合。而且,電影導演留給作曲家發揮的時間長度,通常不過三五分鐘左右而已,音樂氣勢才要蘊釀上揚,劇情就已轉場,樂章只能草草結束,實在不過癮。
霍納更指出,電影配樂家的角色就是以前古典音樂世界裡的宮廷樂師。宮廷樂師的功能就是創作和演出曲子娛樂主子,電影配樂師根本沒有自主權,音樂寫得再好,導演不喜歡,就得改寫,導演或製片不開心,可能立刻就會被換掉,一點尊嚴都沒有,只能把自己當成為五斗米折腰的樂師,任人使喚。
全球賣座的《鐵達尼號》將霍納捧成了天之驕子,人紅了,挑剔的聲音也多了,舊作往往被人翻出來檢視,有人說他最愛移花接木,最愛自體繁殖,《鐵達尼號》遭人批評的地方在於有多少原創性?有人就說《鐵達尼號》的主題樂章其實是把他過去作品《梅爾吉勃遜之英雄本色》及《真愛一世情》主題重新剪裁整理,不管是蘇格蘭民謠曲風和煽情樂章,都是改頭換面,重新上菜,影藝學院真要肯定他的音樂成就,頒的也應該是改編音樂獎,而非原著音樂獎。
曲風相似,不是罪惡,曲風相似,其實與題材相關,畢竟兒子像爸爸,天經地義,兒子不像爸爸,才是新聞。作曲家要成一家,要打造自家風格,需要時間淬煉,自體繁殖其實難免(即使電影音樂大師約翰.威廉斯,他用華麗銅管表現的《星際大戰》、《法櫃奇兵》、《超人》和《侏儸紀公園》聽起來,有些旋律都是那麼相識),最後能有成熟傑作攀登巔峰,都是在歷經無數失敗之後,才能攻堅有成。
導演詹姆斯.柯麥隆因為一部《鐵達尼號》讓他成為「世界之王」,也讓霍納成為家喻戶曉的作曲家,只可惜他們在2009年再度合作時《阿凡達》未能再攀高峰,一部標榜向未來科技挑戰的電影,如何再創電影音樂的新章節?我曾有過期待,卻未得到讓我大開眼界的震撼。六年前,我曾經整理過一篇他談《阿凡達》的合作心路,今天在哀悼霍納辭世的此刻,且讓大家再分享一次:
問:你看到《阿凡達》畫面後,第一個反應是什麼?
答:作曲之前,我其實並沒有看到加上效果的電影畫面,我只是到了紐西蘭的攝影棚去參觀,我看到比較多的是詹姆斯拍片的方式,現場很多的技術人員,沒有服裝,布景,只用動作捕捉器來執行三D電影的拍攝。
直到全片進入剪接室的階段,雖然電影還在陸續拍攝,但是他已經開始把片段拼組連結起來,看了這些毛片,才開始了解他到底要做什麼,故事是什麼,畫面會是什麼,因此也就知道自己蘊釀的音樂究竟妥不妥當了。
問:柯麥隆對音樂的要求為何?
答:他說的都是很原則性的理念,《阿凡達》與《鐵達尼號》的創作方式不一樣,《鐵達尼號》帶給我的挑戰是觀眾已經知道《鐵達尼號》結局(《阿波羅13》也是一樣),我的責任就是透過音樂,讓觀眾即使都知道結果了,依然覺得有趣。
《阿凡達》是完全不一樣的個故事,不一樣的時空與星球,他告訴我拍片方式是很革命性,音樂和音效亦應當有等量齊觀的「革命」性感覺。
但是所謂的「革命」究竟是什麼定義?導演追求的「革命」界限到底為何?如何與劇情互動?要達到什麼樣的音樂感覺?我不停追問下去後,才確知他期待的是樂團演奏和音樂本身的「音色」表現,不只是自然的樂聲演出,他希望我走得深沈一點,呈現出以前沒有人聽過的音域和音色組合。
問:影迷熬了十年才等到《阿凡達》問世,作為音樂夥伴,你的壓力大不大?
答:我肩上沒有感受到大片的壓力,我的壓力來自藝術,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夠吻合別人的作品,我的壓力在於實踐自己的諾言,就像一位情人實踐諾言一般,我答應要給導演一個「讓人震撼」的音樂效果,就不能讓導演失望。
但是我更清楚,導演可以努力去開創視覺上的新猷,但是相對之下,觀眾是保守的,如果我在聽覺上也像視覺那樣嘗試各種前衛的可能性,對觀眾而言或許就顯得太激進了些,如果我做得太超過了些,或許就找不到共鳴的立足點了。
我一直提醒自己,我是在創作電影音樂,我的對像就是觀眾,寧可傳統保守一點,但也力求有些華麗效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