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風箏的孩子》:對比學
《追風箏的孩子》的戲劇血肉,完備又煽情,可惜就是對比刀法太過鮮明。
把長篇小說改編成電影,簡單化明白化是最基本的翻譯工程,Marc Forster執導的《追風箏的孩子》用了簡單的對比法來催淚與煽情,深度或許稍欠,戲劇效果卻還是不錯的。
《追風箏的孩子》改編自阿富汗裔作家Khaled Hosseini的暢銷小說,至少有六百萬讀者已經熟悉了這段阿富汗成長歲月的青春故事,編導如何擷取精華,在二小時之內交代完所有的重點,當然是一椿艱難的考驗,「偷竊」理念的多方衍伸及前後「對比」的戲劇手法成為劇作家David Benioff努力耕耘的兩大重點。
從小說到電影,阿米爾的父親「Baba」看待事物的方法一直扮演著主導角色,他對兒子的評語是:「一個不能捍衛自己的男生,以後就會變成無法捍衛任何事的男人。」這句話差點就成為籠罩在阿米爾頭頂上的咒語,讓他一輩子都翻不了身;阿米爾質問他老師說抽菸不好時,他竟然可以說出一大套的「偷竊論」:「世界上只有一種罪行,只有一種。那就是偷竊。其他的罪行都是由偷竊變化而來的。如果你殺了一個人,就是偷走一條生命。你偷走他妻子擁有丈夫的權利,從他兒女身邊奪走父親。如果你撒謊,就是偷走其他人知道真相的權利。如果你欺騙,就是偷走擁有公益的權利。」這樣的邏輯不但解釋了強敵入侵、政客竊國的歷史悲劇,同時也解釋了阿米爾從懦弱與悲憤引生而出的罪惡重擔。
《追風箏的孩子》的海報準確點出了全片的兩位主角人物:12歲的富家少爺阿米爾與僕人哈山。他們年齡相仿,又一塊長大,雖然主僕身份有別,感情卻如同兄弟,重點在阿米爾怯懦,哈山卻敢於挺他護他,所以電影的主軸就建立在阿米爾身上,透過他年輕時不敢挺身而出的怯懦,累積成無以告解的罪愆;年長後阿米爾終於敢於 涉險犯難,因而得到解脫、寬恕與諒解,簡單的邏輯與架構,其實是一部很標準的好萊塢電影。
對比是讓事件更清澄明確的必要手法,傳統戲劇習慣用對比手法創造戲劇高潮,《追風箏的孩子》亦不例外,例如哈山當年靠著一具彈弓,不必彈射,就已經捍衛了他和阿米爾;多年後,哈山的孩子同樣舉起彈弓,這回一擊中的,也救了他自己和阿米爾。同樣是彈弓(未必是同一把),擊發與不擊發的兩相對比,不但呼應了哈山的血脈傳承,也滿足了觀眾的期待。這樣的架構也和少年阿米爾不敢對惡少嗆聲,一定要到壯年後才敢隻身涉險的 「成長」經歷,其實是如出一轍的對比心態。
對比得過份工整,對仗得過份精準,表面上容易贏得世人讚歎,但也難免遺人斧鑿太深之譏,例如哈山父子都是風箏高手,時隔二十年的放風箏獲勝,固然有透過「對比」達成憶舊思故人的效應,但是一切盡在預料之中,少了意外;少年哈山曾對阿米爾說過:「為你,千千萬萬遍!」最後換成阿米爾對哈山的孩子再說一篇:「為你,千千萬萬遍!」則像是刻意雕琢的煽情手法了,不過,很多人看到這裡還是難免目睭濕紅的。
《追風箏的孩子》其實是可以和席迪克.巴馬克(Siddiq Barmak)執導的《少女奧薩瑪》對照來看的,《追》片多了時間軸線的對空變易,阿富汗昔日的自由繁榮與今日的肅殺殘破成了鮮明印記,效果有點像《茉莉人生》刻畫伊朗國情的今昔對比;《少》直接呈現了塔利班政權當權時女男不平等的悲慘命運,《追》片雖然只有一場在足球場上讓大家看到亂石打死姦淫男女的私刑世界,同樣讓人看得膽戰心驚,另外則是補上了阿米爾的將軍岳父母嚴守男女之防及階級成見,意在言外地點出了父權思想的宰制力量。